近處,土裡的小蟲子隻冒出個頭便又縮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獅、鹿、蛇、鳥,各種奇形怪狀的妖獸森林盛會似的圍了一圈。
“三階,三階,四階……”葉輕揚頭一回見這麼多種類的妖獸聚在一處,名字也不念了,逐一數過實力,心裡約莫有了點數,側首一看另兩人,不禁抽了抽嘴角。
紀雨萱霰塵在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江鴻斜了一眼,道:“那隻雙頭鳥我要了,其他的随你。”
那雙頭鳥在這群妖獸裡實力并不突出,僅為三階,長得也還算是個能入眼的鳥樣,額頭上的赤羽迎風而立,精神勁十足,也不知怎的就惹了這魔頭,竟然點名要殺。
葉輕揚暗歎,為尚且不知曉自己命運的鳥兄默默送了個可憐的眼神,以盡哀悼之意。
同一時間,确定了石闆并沒有壞的五長老屁股剛沾椅子,便見最上方沉寂一段時間的兩個名字突然又亮了起來。
這次隻須臾便平靜下來,遠不如一開始那直竄到頂的陣仗,五長老甚至頗有閑心地欣賞了下這二人的分數。
周輕,一千四百七十分。
紀雨萱,一千三百九十分。
一個漲了一百七,一個漲了一百九。
嗯,還湊合。
五長老往下再看。
葉谏之,三百六十六分。
郁清江,三百五十七分。
啧,這麼久了才三百多,漲得有點慢呐。
五長老無奈地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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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端。
殺完妖獸、狠狠過了把瘾的紀雨萱力困筋乏,許久未嘗到的口幹舌燥襲來,她尋着溪流過去,伸手便想捧水。
清點戰果的葉輕揚無意一撇,神魂吓沒了一半:“紀雨萱!”
“這可是天水域,這的水怎能随便碰!”葉輕揚疾步到她跟前,聲音冷肅,臉色鐵青。
“一時疏忽嘛。”
樹上,觀察情況的江鴻丢了個巴掌大的琉璃瓶下去,“我從外面帶的水。”
紀雨萱兩眼彎彎,飲了口,仰着臉心滿意足道:“還是你好。”
“無盡瓶?”許是隻顧着清點戰果,一時沒反應過來,葉輕揚驚訝地呼出聲,笑道:“此物産自連風門,凡是液體,一滴進去便可自造無窮,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十萬靈石一個,你居然有?”
江鴻要笑不笑地瞥過他。
她自是買不起這種金貴玩意——這是她從不知道哪個修士的屍體上順來的,這麼多年了,也就這一件。
“别人都是買來裝靈液,你倒好,用來裝水,暴殄天物啊。”他感慨道。
江鴻跳下樹,拿回無盡瓶,不鹹不淡地說:“我想裝什麼就裝什麼,你有意見?”
葉輕揚連眨數下眼,恍然意識到自己是在跟誰說話,當場立成一根筆直的棍子,僵硬着回“沒有”,而後,同手同腳地走開。
紀雨萱噗的笑出聲,壓低嗓音道:“你吓唬他,你壞。”
江鴻不答,說道:“這附近應是沒什麼三階以上的妖獸了,隻有些仙草,或許還能換點分數。”
可惜她不通醫道,辨識不得這些花花草草,隻能憑借水瑟上記的玄芝圖像,知道這些不是玄芝。
不過,她總覺得這地方還有古怪——空氣裡無形的壓抑感始終不曾退去,她沒辦法安心。
江鴻四處随意地走,眼神一歪,落到了耷拉着腦袋的葉輕揚身上,腦袋中某根筋突然搭上了——真笨啊,她怎的忘了,這散财童子家大業大,指不定身上還有别的寶貝。
“楊青!”
葉輕揚陡然定住,慢吞吞地轉過身:“……在。”
“你身上可有能尋仙草的法寶?”
“啊?”葉輕揚呆了下,明白過來她在說什麼,傻愣愣地點了點頭,“千尋圖鑒麼,有。”
千尋城是連風門駐地,富甲天下,最早便是以兩本尋寶專用的千尋圖鑒聞名。
當年葉家祖師選定千尋城開宗立派,其後不久便在機緣巧合之下尋得這兩本消失多年的圖鑒,奉作至寶留于門内,一時傳為佳話。
葉輕揚應完才知後悔,怪自己魯莽,觀察江鴻神色應是不知千尋圖鑒是什麼東西、保存在何處,稍稍松了口氣,摸出千尋圖鑒遞去。
江鴻也沒心思理他,一拿到圖鑒,便想研究。
轟——
這時,遠處又一聲巨響,潺潺溪流悄無聲息地停下,像被凍結了一般。周遭靜得出奇,近乎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少頃,連聲鳥鳴沖入雲霄的同時,一道恐怖威壓掠過林子,勢如破竹地席卷而來,修為最低的葉輕揚當即口吐鮮血,砰的一下膝蓋砸到地上。
紀雨萱面色驟變,一手扶起葉輕揚,一手握緊霰塵嚴陣以待。
水瑟卻興奮地抖動着,俄而靜下來,閃着忽明忽滅的光,猶如伺機而動的餓狼。
這氣息比淮秋城那時的枉日還強一點,少說也是個五階妖獸了。
江鴻剛做出判斷,便見兩隻巨鳥從天邊飛來,長尖嘴,暗紅首,通體潔白如雪,雙翅張開幾乎遮蓋了整片天空。
“這……”葉輕揚吞了一瓶丹藥,捂着仍然疼痛不止的胸口,覺得自己五髒六腑都碎了,“這鳥隻差臨門一腳就能突破到六階了。”
紀雨萱心知自己無能為力,詢問地望向江鴻。
半步六階……
“可有護身法寶?”江鴻問。
葉輕揚艱難地翻了個身,丢出一個盾牌,有氣無力道:“隻能抵擋比自身高一個大境界之内的攻擊,能用三次。”
江鴻接過盾牌,分了一根玉簡護在紀雨萱和葉輕揚身前,縱身一躍,跳至樹梢,正面迎上。
良久,兩隻巨鳥墜落,壓垮了一片喬木。
可這一切似乎隻是個開始。
不等江鴻喘口氣,新的妖獸又出現。
江鴻殺之,複有。
再殺之,複複有。
再再殺之,複複複有。
……
妖獸源源不斷地冒出,補元丹一瓶瓶地消耗下去,殺到最後,江鴻手都有些抖,額角暴跳如雷:他爺爺的沒完了嗎?
眼瞧事态不對,葉輕揚提溜起休息夠了的遙遙,趁着下一波妖獸還沒來的空當,拉上江鴻、紀雨萱逃之夭夭。
此後,仿佛被下了追蹤符,他們每走到一處,便被一處的妖獸瘋狂追殺,源源不盡。
江鴻、紀雨萱輪番上場,偶爾幾次兩人打累了,連葉輕揚也拿出法寶,湊合地代勞片刻。
如此連續數日後,江鴻不由得納悶:“你真沒拿它們東西?”
紀雨萱眉間緊蹙:“他們也追你啊,你沒拿我就沒拿。”
兩人靜了下,一同回首,望向琢磨路程的葉輕揚。
葉輕揚後知後覺擡起頭,臉上的茫然清晰可見。
算了,這個更不可能。
江鴻遍尋無果,隻得把這現象歸結為天水域特色。
三人一獸就這麼沿路跑,危急時壓榨遙遙,略微不那麼緊急時,便換乘飛行法寶。
江鴻一邊研究千尋圖鑒,搜尋玄芝的位置,一邊斬殺妖獸,分數日日飙漲。
紀雨萱雖不及她,卻也漲得甚多,遠遠高出榜後其他人。
葉輕揚則為二人清理戰場,留下有價值的獸皮獸骨,不時地采摘一些仙草,竟也收效喜人,挂在第十的位置。
唯一讓人肉疼的是,補元丹以極其恐怖的速度消耗着,看得葉輕揚都擔心還能不能用到最後幾日。
所幸,他帶的夠多,第二十八日,一行人來到光搖山前最後一塊陸地時,還有二十餘瓶。
這最後一片陸地與前番多個陸地都相去甚遠,平原廣闊,朔風凜凜,白雪皚皚,已經隐約有了光搖山的樣子。
最不同尋常的是,他們抵達這麼久,竟沒有妖獸來追他們。
被獸爺爺獸奶奶們追了多日,甫一清淨下來,還真有點不習慣。
江鴻啞然失笑,心底罵了自己一句不會享福。
紀雨萱裡外望了一圈,隻瞅見白茫茫的雪原,不禁問:“這裡什麼都沒,你确定那什麼芝在這?不會是指錯路了吧……”
“千尋圖鑒不會出錯的!”葉輕揚駁道。
江鴻未曾答話,方要召出水瑟,卻見一鮮紅人影迎着風雪狂奔逼近。
她愣了愣,看清人後,更是愕然,數日沒用過的弦外音摸出來:“遲師姐?”
遲月歸滿身是血,衣衫破爛,聽到聲音面上一喜,緊接着又急轉憂懼,跑到近前時沒站穩,猛一踉跄,栽進伸出手的紀雨萱懷中。
葉輕揚呈上一瓶丹藥,抱着瘦了一圈、萎靡不振的遙遙背過身。
遲月歸吞下丹藥,連咳數聲,一把扯住江鴻手臂,動作間露出破碎衣裳下,青一塊紫一塊的陳傷和流血漸止的新傷口:“快,你們快走……”
“怎麼回事?”江鴻問。
“易師弟……他殺了照溪城弟子,被我看到,他——”遲月歸不知看到什麼,話音忽然止住。
“跑這麼快,我還道你的救兵是誰,原來是這幾個廢物。怎麼,遲師姐自己死還不夠,還要拉上這麼多墊背的?”
江鴻橫眼一掃。
易庭之手執彎刀,慢悠悠地走近,身旁跟着同樣從容的荀俊傑。他唇角擡起,明豔的笑容中帶着一絲陰冷:“那我可就不留情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