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随着海流搖晃着,如同本森所說,這段航程并不平靜,貨船在暗流和礁石間穿梭,船艙很快迎來了一陣劇烈的晃動。
貨箱擠壓在一起發出沉悶的響聲,傑拉爾德扶着船艙的牆壁,屏息傾聽。在貨箱發出的雜音中,混入了一聲輕微的悶哼。
獵人鎖定了他的獵物。
黑暗中,一陣腳步聲驟然響起,在一聲短暫的驚呼後,防風燈的燈光重新照亮了一小片空間,傑拉爾德有些驚訝地發現,被他反剪雙手、用膝蓋按在地上的,是一位穿着婚紗的新娘。
新娘似乎是愣了一會,很快掙紮起來,用一種強硬的語氣喊道:“放開我!”
“恐怕不行,小姐……”傑拉爾德歪頭想了一會,說:“也許是夫人?随便吧,以防您沒有弄清楚情況,是您擅自闖入了我們的貨船,根據法律,您現在完全歸我處置了。”
“法律?”新娘笑了一聲,“您是說阿爾伯恩王國的法律?難道我們不是在越過邊境線嗎?”
“看來您的腦子挺好用的。”傑拉爾德一動不動,“那麼我提醒您一下,沒有法律,我就算把您扔進海峽裡也無所謂。”
“謝謝提醒。”新娘的半張臉貼着艙底的木闆,斜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傑拉爾德的臉,她的眼睛在燈光下剔透得像兩隻玻璃珠子,閃着火焰金色的光芒。“那麼我們來談談生意吧?您的雇主給您多少錢?我出雙倍。”
“現在我開始對您的提議了。”傑拉爾德松開她,退後了半步,“您打算怎麼付錢?”
新娘坐起身來,在身旁的一堆濕透的布料裡翻了一會——傑拉爾德觀察了一陣子意識到那是一件濕漉漉的罩衣——拿出一對珍珠耳環。
“這個大概值200銀鎊。”她說,“如果不夠,就再加上我的手镯。”
“您知道我可以直接把這些東西搶走的吧?”傑拉爾德抱着胳膊說。
新娘向一旁挪動了一步,用腳尖挑開了防風燈的玻璃燈罩:“那我就燒了這裡,我們同歸于盡,也是個不錯的主意。說實話,我還沒有真的結婚——您還算有張英俊的臉,我喜歡您的藍眼睛,咱們就這麼一起和這些貨物在大火裡消失,還挺浪漫的,您說呢?”
“很有膽量,小姐。”傑拉爾德放下胳膊,緩緩把一隻手搭在劍柄上,“但很可惜,剛才您應該也意識到了,您不是我的對手——再說,我也可以直接把您交給在安布拉海上找人的那些貴族,對吧,逃跑的新娘?”
新娘,或者說逃跑的新娘垂下眼睛,盯着傑拉爾德的劍柄看了一會。她的頭發還是濕的,淺褐色的發絲貼在她的額頭和臉頰上,配上她那雙眼尾下垂的眼睛,顯得無辜又無措。
過了一會,她擡起眼睛來,金色的火光跳動在她的虹膜上:“你不會的。”她說,“我認識你,傑拉爾德.洛佩茲,你的通緝令前幾年在迪亞斯派克教皇公國貼得到處都是,我猜他們應該也還記得你。”
傑拉爾德的手握緊了劍柄。在他真的把劍抽出來之前,面前的少女卻極其突然地軟下語氣來:“而且——求求您了,先生,我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她把手镯褪下來,連着耳環一起捧到傑拉爾德面前,“您可以拿着這些,我求您把我帶到無人區,那裡有我唯一能投靠的人。如果還不夠,您可以拿走我的琥珀胸針,但是請留着它,我會盡快把它贖回來——它是母親的遺物。”
兩人沉默地對望着,誰都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船艙裡一時間隻剩下貨箱擠壓和海浪翻滾的聲音,直到船艙的門被突然打開,本森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來:“傑裡,下面怎麼樣了?”他喊道,“出了什麼問題嗎?要不要我幫忙?”
傑拉爾德終于做出了反應。
“沒什麼,一點小狀況。”他朝艙門外喊道,“我這就上來。”
“你。”他重新看向少女,“你叫什麼名字?”
“拉維妮娅.赫斯提亞。”她還舉着那些珠寶,“直接叫我拉維妮娅吧。”
“拉維妮娅。”傑拉爾德點點頭,他把手從劍柄上挪開,接過拉維妮娅手裡的珠寶,轉過身去。
“留着你的胸針吧。拿上那盞燈,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