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後的天亮得很晚,整座城市蓋着濃重的霧氣,空氣中散發着灰塵的味道,吸入鼻中,在用紙張擦去時,紙張很黑,才察覺,原來那不是霧,是霾。
霧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耀大地時便會散去,而那久久于城市街頭回蕩着的,隻會是霾。
久久未散的霾籠罩着整座城市,陰沉的天,格外壓抑,就像此刻坐在許存之身側的雲想一樣。
哪怕見到他時她的臉上強撐着笑,故作輕松地喚着他的名字,但她身上的低氣壓永遠也散不去。
他沒問她和李溪商讨的結果究竟為什麼,此刻她身上的情緒已經給了他答案。
雲想也終究是敗在了那一句“為你好”上。
這群無聊的大人總是打着“為你好”的名義,做着那些傷害孩子的錯事。
他們将年少時未完成的夙願強加于孩子身上,從來沒問過一句我們“願不願意”,隻因在他們的眼中,身為孩子的我們隻需要按照父母所規劃的道路走,便能夠穩妥地走完一生。
他們替我們安排好了一切,從來沒有給過我們選擇的機會,等我們長大後,還會譴責我們,你怎麼這麼沒有主見?
主見?
被強制剝奪選擇權與自主靈魂的人,哪裡會有主見。
一生都在等待被做選擇的人,哪裡會有主見。
他們總是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便能夠将責任全部推卸。
許存之偏頭盯着身側的雲想看了許久許久,他想張口安慰她,可最終還是沒能說出那句安慰的話。
直至公交車到達春晖一中門外。
雲想和許存之一同下車,校門外有檢查行李的老師,查看學生是否有帶違禁物品。
又到了這個光明正大地窺探學生隐私的時刻了。
他們拉着行李箱走到檢查行李的老師跟前,解開密碼,打開行李箱,眼睜睜地看着那剛疊好的衣物被檢查老師翻得亂七八糟,結束後随意地蓋上,讓他們搬下桌面,緊接着又打開了下一個人的行李箱。
學校檢查行李的方式,永遠的,沒有一絲尊重。
教書育人的地方教我們要做一個有道德的人,他們教育我們要尊重他人,可卻時刻貶低我們的自尊。
他們總是這樣。
他們的所作所為總是與他們宣揚的一切背道而馳。
而我們就像是被馴化的奴隸,逐漸喪失了自我。
當病态成為常态,便沒有人會察覺到這個世界的反常。
就像此刻大庭廣衆之下被老師翻開行李箱的他們。
隻因這是一場常規的檢查,所以在被老師掀開行李箱,看着用他們那雙摸過許多灰塵的手撥弄着各自的私密衣物時,被檢查的學生也不會覺得有任何得不對。
查完行李後,雲想和許存之各自拎着行李箱向宿舍樓的方向走去。
“雲想。”
在雲想即将步入教學樓前,許存之叫住雲想。
雲想回頭看他,等待着他接下來的話。
“以後有不會的題,可以去樓下一班找我。”許存之朝她笑笑。
因為許存之的這句話,雲想再度不争氣地紅了眼眶,忍了一天的情緒終究在他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達到了崩潰點,她别過頭,哽咽着調整情緒,确認自己不會失态之後,才再次偏頭看向許存之“嗯”了聲,裝着輕松的模樣對他說:“我會去的,到時候你别嫌我煩才好。”
“不會的,”許存之說:“随時等你來找我。”
雲想說了聲“好”,轉身拉着行李箱進了宿舍樓。
分班後的日常和以前一樣,隻是班級内的同學都不是很熟悉,所以并不像之前一樣亂糟糟的,隻是一到下課的時間點班内就沒有人了。
一下課,同學們都跑到了好友所在的班級,站在班級門口,大喊着對方的名字,然後賤兮兮地豎中指,表達對對方的想念。
被豎中指的人也不惱怒,他從桌上跳出去,跑到門外直接鎖了好友的喉嚨,兩人勾搭在一起,在走廊嬉笑,互訴新班級的苦惱和想念。
因為答應了李溪學理,雲想下課的時候都在整理老師上課的筆記。
林洽見雲想這麼努力,不禁調侃了她一句:“你是要做卷王嗎?”
雲想搖搖頭說:“我理科不好,要多努力一些。”
“那我們一起努力,”林洽挽着雲想的胳膊,将頭搭在她的肩頭,說着心中的想法:“你知道嗎?當我聽到你跟我又在一個班級的時候,我很開心。”
雲想偏頭看她,林洽垂下眼簾,抿了抿唇道:“因為你是我來到春晖一中之後,最好的朋友。”
得知雲想會留在理科班之後,林洽很開心,開心她們又可以在一個班級裡了,但又很難過,難過雲想不能去學自己擅長的文科。
她不敢告訴雲想她内心的真實想法,她怕雲想覺得她是一個自私的人。
林洽從未跟雲想提過她之前的事情,甚至從未告訴過她的父母,隻因她知道,哪怕他們此刻對她是極好的,但是他們也永遠無法共情她。
林洽不知道怎樣安慰雲想,聊着聊着,便同雲想說了她之前的事情。
她想着,雲想聽到這些後,她應該會好受一些吧。
“你沒告訴父母嗎?”聽完林洽這些故事的雲想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她們那麼對你,你從來沒想過和你的父母說嗎?”
“他們不會懂的,”林洽垂下眼簾,苦笑一聲,“我曾不止一次地跟他們說過我想要轉學,可他們給我答複卻是,再堅持堅持,再堅持堅持,再堅持堅持就熬過去了。”
“初三那年我一度崩潰,我再次同他們講了,我想要轉學,可他們卻跟我說,還有半年就畢業了,你再堅持堅持,很快就過去了,現在轉學不合适。”
“就這樣堅持,堅持,再堅持,”林洽說:“一轉眼就堅持到畢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