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存之驚訝雲想此刻狀态的改變,但又慶幸她重新找回了那原始的自我。
雲想和許存之坐在一起探讨題目,體育老師見狀多看了幾眼,确認他們确實是在探讨學習問題後就移開了目光。
體育課迎着寒風學習的學生不少,幾乎每一屆、每一個班級都會有拿着作業和課本在體育課學習的學生。
看着他們此刻的模樣,體育老師恍惚間看到了高中時的自己。
不過那時的他比此刻的他們是要自由的,那時的他沒有他們那麼大的學習壓力。
他們現在才高一,還有幾節體育課可以上,等到了高三,再想出來呼吸教室外的空氣,怕是難了。
體育課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雲想接過許存之的草稿紙,和許存之道過謝之後就快步跑向了林洽。
林洽和陳郁都是勝負欲比較強的兩個人,一節體育課,兩人都在比賽跳繩。
下課鈴響起的那一瞬間,林洽險勝,并和陳郁約好下節課再戰。
陳郁應了下來林洽的戰令,接過林洽手中的跳繩,扔到了體育老師指定的地點。
操場距離教室的距離很遠,走到教室門口,預備鈴聲準時響起。
班内有同學小聲吐槽:“說好的十分鐘的課間,預備鈴占兩分鐘,還要在鈴聲落下前坐到位置上,什麼破規矩。”
雲想坐下前正好聽到了班内同學的小聲嘟囔,她下意識地垂下眼簾,也覺得這時間實在是太緊張了,但三個月的時間下來,她也習慣這學校的生活了,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就這樣又上了一節課。
下課後雲想去熱水房接了兩壺熱水,準備明天早上洗洗頭。
“這樣下去,我們早晚中風,”林洽和雲想一同拎着熱水壺回教室,“現在天越來越冷了,早上洗頭之後跑操,頭發都凍得一绺一绺的。”
林洽歎息一聲,“一想到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兩年半,确實還挺難的哈。”
“是啊,本來我們可以一周去澡堂洗兩次澡,還挺好的。”雲想也覺得這個制度不好,跟林洽吐槽道:“也不知道學校怎麼商讨的,天越來越冷了,這洗澡的次數和時間都少了。”
雲想将熱水壺整齊地放到後黑闆下,和林洽手挽着手坐回位置上。
“想讓我們多學習會兒呗。”林洽太熟悉這樣的操作了,沉默片刻後她道:“其實也還好,最起碼我們一周能洗一次澡。”
雲想“嗯?”了一聲,偏頭看林洽。
林洽單手托腮,和雲想說了她初中的艱苦生活。
“我的初中生活啊,比高中還痛苦,”她說:“我們兩周休息一次,學校很小,沒有澡堂,有一個熱水房很遠,有很多同學在那兒彎腰洗頭。”
“洗頭和吃飯隻能二選一,洗頭就不能吃飯,吃飯就不能洗頭。”
“如果時間充裕的話,偶爾早上可以去學校偏僻的小賣鋪裡買些零食,偷偷地帶出餐廳。”
“你說奇不奇怪,學校允許設置超市和小賣鋪這類商品店,卻禁止學生買賣裡面的商品。查到之後還會沒收學生的零食,說那些東西不健康。”
“他們嘴裡說着那些食物不健康,轉頭就拆開包裝袋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雲想初中是在鎮子上,學校的情況和林洽說得差不多,不過她是走讀生,所以并沒有經曆林洽所說的這些,但卻在同學吐槽中聽見過一兩句。
“奇怪。”
雲想以前從來沒有意識到過這些有什麼奇怪,隻覺得這是學校的規矩就遵守就好了,畢竟學校的規矩是這樣的,他們再怎麼違背,也終究無法改變些什麼,就那樣像木頭人一樣地順從着。
她的這句奇怪一是在說學校的規矩,二是在說曾經的自己。
為什麼曾經的自己從來沒有意識到過這些呢?明明學校的規矩那麼的刁鑽,為什麼她從來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呢?
隻因為它是學校曆年的規矩,所以就成了默認嗎?所以就她必須順從嗎?所以她就不能說出它不對的地方嗎?
林洽提起了一次,許存之也曾和她說過。
開學檢查違禁物品時被迫打開的行李箱;天沒亮就站在操場下跑操;宿舍熄燈後不得走動、不得上廁所;上課不能喝水;哪怕食堂距離宿舍樓的距離很遠,午飯時間也隻有15分鐘,且食物不能帶出餐廳;學校有設置澡堂卻沒有吹風機;洗澡時間不能超過25分鐘……
學校有規矩是為了方便管理學生,可規矩逐漸發展病态,這真的不是一場大型的服從性測試嗎?
思及此,雲想突然覺得有些頭皮發麻。
“你爸媽知道你在學校是這樣的生活嗎?”雲想不知怎的,再度問出了這個問題。
“知道,”林洽說:“他們知道學校的這些規矩,隻是他們也無能為力。”
“剛上住宿學校那會兒,不知道怎麼了,我特别想吃媽媽捏的餃子,”她垂下眼簾,“我就排隊去政教處給媽媽打電話,跟媽媽說,媽媽,我想吃你捏的茴香肉餡兒的餃子了。”
“那個時候還不太懂得這些情感,後來再大一些之後才知道,我不是想吃媽媽捏的茴香餡兒餃子了,我是想他們了。”
“我給媽媽打完電話,晚上媽媽就騎着電動車來學校給我送了餃子。”
“我那時竟然以為,他們不夠愛我。”
林洽的父母是愛她的,他們知道她在學校過得怎樣的生活,他們無能為力,隻能将她留在學校,繼續過着那樣的生活。
他們一再告訴她,忍一忍,忍一忍,隻要忍一忍就過去了。
她忍啊忍,忍啊忍,在解脫後的第三個月,因“學校後遺症”做了手術。
他們會告訴她什麼是合理,什麼是不合理的,什麼需要遵守,什麼沒必要聽,但不得不去遵守。
以前從未有人跟她說過這些規矩的奇怪和不合理,外婆雖口中抱怨過兩次學校規矩,但也沒說學校的規矩不合理,而她的父母,也隻會說,讓她好好遵守學校的規矩。
初中時,她每一天都在期待着父母的電話,期待能在電話裡和他們好好地說說話。
學校裡的同學都有父母的關心,她也想要父母的關心。
班裡的同學父母都十分重視他們的學習成績,哪一科有下降,哪一科有提升,他們都會和孩子探讨問題。
哪怕他們的父母和雲想一樣在遠方,也會打電話回來,叮囑他們,叮囑他們要好好學習,不要因為不在身邊而松懈,叮囑他們要好好吃飯,不要生病,要好好照顧自己。
她聽他們口中抱怨父母即使身在遠方也管的嚴苛,但臉上卻是帶着笑的。
每當聽他們提起父母對他們的關心時,雲想永遠掩飾不住臉上羨慕的目光。
她羨慕他們,她也想聽父母關心她的話語。
可她每一次的期待都換來了失望。
他們從來沒有關心過她。
甚至隻有在外婆提起她時,他們才會順嘴地問一句。
“想想回來了,”外婆看了一眼剛放學回來的雲想,對電話那頭的李溪道:“你跟想想說說話吧。”
雲想見外婆在打電話,眼睛瞬間亮了幾分,她沒有張口說話,隻是靜靜地望着外婆。
她沒有聽到那頭的李溪跟外婆說了什麼,但多少也猜出了一些。
“想想很想你們。”外婆臉上的神色不是很好,“你跟想想說說話。”
電話那頭的李溪拗不過外婆,囑咐外婆将電話遞給雲想。
外婆将雲想叫到身旁,溫聲道:“你媽媽電話。”
雲想小心翼翼地接過電話,喊了電話那頭一聲“媽”。
她想跟她說,媽媽,我這次考試考了班級前五名。
她想和她說,媽媽我好想你們,你們想我嗎?
她想,她說了這些話後,他們也會像同學的家長一樣多關心關心她,多和她聊兩句吧?
帶着内心的期待,雲想鼓足勇氣開口,可話還沒到嘴邊,她就聽到電話那頭的李溪開口說:“想想,學校的規矩要好好遵守,不要給外婆添麻煩,外婆沒有時間和精力去管你那些麻煩事,我這邊還有工作要忙,就先挂了。”
“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