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金修衣進來時,展蘭枝正在閉眼假寐。
在開門的那一瞬間,展蘭枝警惕地迅速睜眼。
當看清來人是金修衣的時候,她又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但是金修衣顯然沒有發現展蘭枝已經醒來。
當她看見半靠在床頭的展蘭枝時,她放輕了自己的動作。
她小心翼翼地關門,又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金修衣呆呆地看着展蘭枝。
展蘭枝的呼吸吹動着輕輕搭在臉頰邊上的碎發,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房間悶熱,她的臉頰紅紅的。
金修衣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又悄悄地往前走了兩步,她在床沿蹲下。
金修衣的拇指在展蘭枝的手心慢慢畫圈。
她牽起展蘭枝的手,由于繪畫,由于雕刻,手上不可避免地有些薄繭。
她的視線沒有離開過展蘭枝,她似乎想要把展蘭枝整個留在記憶裡。
她輕吻展蘭枝的額頭。
就在這時,展蘭枝睜眼了。
“是我吵醒你了?”金修衣問。
“根本沒睡着。”展蘭枝笑了。
“我應該第一時間來找你的。”金修衣的語氣裡有些自責。
展蘭枝伸手點了點金修衣的額頭。
金修衣重新牽起展蘭枝的手,她說:“我來兌現承諾,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好不好?”
展蘭枝的瞳孔顫了一下。
她頓了頓,不過她很快就輕輕點着頭。
金修衣笑了一下,她說:
“那麼展蘭枝同學,你要發揮你的想象力,根據我的描述,準确地在腦海裡描繪出場景。然後,你要把一切都牢牢記在腦子裡,把我的一切都記住。”
金修衣一把拉開了窗簾。
突如其來的強光讓展蘭枝眯起了雙眼。
她努力睜開眼睛。
她看見了背光而站的金修衣。
陽光給她整個人描了一層金邊,發絲閃閃發光。
展蘭枝愣了一下,現在的金修衣神采飛揚。
展蘭枝隐隐覺得金修衣有些不對勁,但是金修衣顯然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
“蘭枝同學,相信你已經知道了,這裡曾經是我的卧室。”
金修衣站在牆角,她的聲音裡沒有什麼情緒,仿佛隻是一個單純在指引遊客的講解員。
“金修衣先後在這裡住了六年。
每一次離開,我都以為我再也不會回來。”
金修衣說。
“蘭枝同學請看向這裡,”金修衣走向牆角,她對展蘭枝揮了揮手,“這裡曾經有一把吉他,對,就是你見過的那個。”
“你問我每天會做什麼?吃飯、睡覺、彈琴。”
金修衣頓了一下,她看向面前的展蘭枝。
她發現,展蘭枝很認真地看着自己。
她的目光觸摸着展蘭枝的臉頰。
她沒有說出口的是,每次她彈吉他的時候,腦海裡總會想到展蘭枝。
金修衣吐出一口氣,她笑了一下繼續說:“腦海裡有畫面了嗎?”
展蘭枝點點頭,她說:“都在腦海裡了,保證一點都不會忘記。”
金修衣滿意地點點頭。
她走向窗邊。
“以前,我把床橫着放在這裡,因為這樣一睜眼就能看到太陽,我喜歡曬太陽。”金修衣笑了一下,她繼續說,“不過金青朱似乎很不喜歡我這樣做,她說橫放的床是給死人躺的,我自然是不信這個的……”
“我的日常生活就是這麼簡單,你把這些記住就好了。”金修衣撐着腦袋,似乎在想是否有所遺漏。
“需要我給你無實物表演一遍嗎?”金修衣很認真地問。
展蘭枝卻笑了,她說:“不用,關于你的所有,我都能精确呈現在腦海裡。”
金修衣這才放心了一般,她說:“那就好。”
金修衣上前兩步,她按着展蘭枝的肩膀,讓展蘭枝在床邊坐下。
“接下來,你也要記住我的壞,我的所有缺點。”
“你知道的,我算不上是一個勤勞的人,甚至有些懶惰。我是甯願餓着也不想自己動手做飯的那種人。
我沒有道德,我品德低下。我不擇手段地接近你,我欺騙了你兩次。
我……”
展蘭枝牽住了金修衣的手,金修衣卻輕輕推開,她很認真地說:“你一定要記住,知道嗎?”
展蘭枝隻好點點頭。
金修衣歎了一口氣,她說:“現在該說一些複雜的事情了。”
“金修裳、金修衣、金修袍、金青朱,我們都是一樣的人,我們都是那麼自私自利,都那麼執着于自己的願望。這樣的人湊成了一家,這個家注定安甯不了。
那天,我在我的專用茶罐裡發現了碎玻璃。
我很生氣,怒火讓我沒有辦法繼續思考。
我立馬去質問金修裳和金修袍,可是她們都矢口否認。
我沒有耐心查下去,那天晚上……”
金修衣的聲音低了下去,展蘭枝再次握住她的手。
這次金修衣卻沒有抽出手,她擡頭看着展蘭枝。
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她并不是永遠不被偏愛的人。
她永遠被展蘭枝看見,她是展蘭枝的第一位。
而她,她也将展蘭枝放在了第一位。
金修衣吐出一口氣,她說:“我在晚飯裡加了過量的安眠藥,然後劃破了她們的手腕。
不過,她們很快就被送去了醫院。
母親總是能很迅速地察覺我的壞心思,我總是被她拆穿。
所有人都很生氣。
最沖動的是金修裳,她一出院就沖回了家。
她打暈了我。”
展蘭枝的表情很嚴肅。
金修衣卻笑了一下:“幸好金修裳的手還沒恢複好,不然我真得在病床上躺一輩子。
不過這傷得也不輕,伴随着腦震蕩而來的是暫時性的記憶障礙。
于是,趁着這個機會,我順理成章地被趕了出來。”
展蘭枝的手握得更緊,她想要将金修衣冰冷的手捂暖。
“她們告訴我,我死了,不要再纏着她們了。”
金修衣沉默了一下。
她一邊語氣淡淡地叙述着,一邊陷入了回憶。
當時腦子暈暈乎乎的她問,既然她是鬼,為什麼金修裳她們還能看見她。
金修袍很冷淡地說,因為金修衣還沒舉行葬禮,舉行完葬禮,她們就看不見她了。
金修衣點了點頭,她又問,那她之後應該去哪裡。
愛去哪裡去哪裡,别回來就好。
金修裳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