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茵城,酒吧街後面的臭水溝。
各種新舊的垃圾層層疊疊的堆積,安靜地氧化或是發酵,醞釀出一股直入肺腑的臭味。青苔混雜着黴菌與泥土翻拌在一起,整個地面都帶着令人惡心的滑膩。
時不時竄出來的老鼠和蟑螂,冷冷地擡頭看看這位不速之客,随即低下頭繼續忙碌,或分解或搬運。
一個枯萎近半的小水泡,翻湧着黏膩的泡沫——這代表着水下的掠食者已經意識到今天會有大餐送到嘴邊。
宋時羽的職業生涯中處理過很多屍體,目标的、敵人的、對手的。
但是處理同事的屍體,還是第一次。
撲克的屍體甚至還來不及僵硬。
她無聲地目送着那張仍舊帶血的臉沉入水中。
他那雙渾濁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直至完全沉沒。
自己殺了同事。還是在組織内殺的。
慌亂感後知後覺地席卷了她的心髒。
即使撲克隻是一個“編外”殺手,即使有着沈芪在後面幫她圓謊。但是一旦自己今天的所作所為暴露,她能想象得到那種下場。
自從刺殺軍火商的任務失敗後,宋時羽感覺自己的人生似乎被加速了。
消息一個接着一個,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殊死搏鬥後留下的虛弱和脫力感慢慢浮現了上來,自己需要找個地方休息,然後獨自籌劃下一步的計劃。
沈芪在最後時刻塞到自己手裡的通訊器,還要不要帶着呢?
她很擔心裡面會有定位器。
說實話,即使今天得知了沈芪的計劃,宋時羽的心裡并沒有變得踏實,反而更加覺得迷茫和無措。
這是一座獨立城市,也是一座吃人的城市。
她從小就明白這一點,甚至也走上了吃人這條路。
但如果有一天,吃到了自己呢?
她突然想到了小時候在組織生活的一個片段。
組織裡除了日複一日的訓練,也有着一些獨特的“教化”。某位導師曾出過一個類似電車難題的題目:
如果犧牲你一個人就可以拯救一百個人,你願意做這一個嗎?
所有選擇“願意”的孩子,從那以後宋時羽就再也沒見過。
那是宋時羽第一次意識到什麼叫“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但是此刻,她卻有一種被城市吞沒的感覺。
小時候的自己,可以幹脆利落地選擇“不願意”。
可如今,自己為何變得優柔寡斷。
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隻有沉默的河水凝視着自己。
蔓延到天邊的思緒逐漸收回進大腦,宋時羽需要盡快決定接下來的行動。
遠離是非之地。自己需要離開組織一段時間,而且走的越遠越好。
這麼看來她也沒得選,何須的邀約竟成了最好的答案。
冷風夾雜着臭氣撲打在臉上,宋時羽混沌的大腦卻變得逐漸清醒。沈芪這個人雖然有些不擇手段,但是自己也能理解。
而且她的提醒卻十分及時。
何須有所隐瞞,她和覺醒者之間的關系絕對不隻是“共感”這麼簡單。
這意味着,她有她的目的,而且不能告訴自己。
飽暖思□□。而如今的自己行差踏錯便會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粉紅濾鏡瞬時消退的無影無蹤。那隻泛着微微粉紅的手也跟着被抛到腦後。
宋時羽做好了決定。
她決定走上與沈芪相同的道路。
如果真到那個地步,自己會毫不猶豫地出賣何須換取自由。
......
三天後。上城區,獨棟别墅。
宋時羽拎着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跟在何須的身後。
再次見到何須,宋時羽還是沒出息的微微眩暈。
“宋小姐,你看起來有些緊張。”何須的聲音聽起來充滿關切,隻是處在身後的宋時羽并沒有看到女政客嘴角的一絲笑容。
“跟咱們藍茵城未來的大執政官住一張床當然緊張。”宋時羽嘟囔着,絲毫沒意識到自己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等會兒,住一張床?
卧槽自己在說什麼?
宋時羽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身前的何須突然停下了。
心髒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宋時羽想說點什麼找補一下,但這張死嘴竟然一句話也憋不出來。
“不一定。”何須輕歎一口氣,肩膀也微微耷拉“也許我未必會當選。”
他大爺的,這狗女人掉權眼兒裡去了吧?她的關注點竟然在大執政官而不是睡一張床。
提着的心又回到了肚子裡,順帶覺得有點煞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