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距雁回鎮百餘裡,人生地不熟的,憑一雙腳要走好些日子。
慧娘烙了好些餅給她背着,還裝了滿滿一罐鹹魚絲,千叮咛萬囑咐的,把人送去鎮口也不肯回。
要不是多個人開銷太大,她是定要跟去的。
好在,江晚璃主動領了這差事,要替她護送林煙湄進城,她才稍稍放心些。
在慧娘看來,江晚璃吃得少,省飯又省錢,還是大門戶出來的,見識多,或能幫襯林煙湄。
倆人走走停停,耗費五日才抵達縣城外。
江晚璃檢查着林煙湄的路引和保舉信,好奇道:
“孫大娘竟肯保舉你應考,與你關系不錯?”
“婆婆給她送了幾十年藥材,哪能關系差?”
林煙湄輕笑着解釋,接過文書揣進口袋,又反過來問她:
“倒是你,一直不告訴我如何辦的假路引。”
城門近在眼前,二人身側擦肩而過的路人也不少。江晚璃不知小鬼怎會如此心大,忙不疊地揚手捂住她的嘴,低聲嗔怪:
“胡言亂語,誰說是假的了?小心守兵把你抓起來。”
“唔唔。”
林煙湄努努嘴,耷拉下腦袋裝乖,換得江晚璃松手,才吐了吐舌頭:
“不問了還不行。”
“本就不是假的,夏天朔方遭洪災,流民四起,我是投親無門的孤家寡人,不可以?”
“行吧。”
林煙湄氣音嘟囔了句:“還不是小騙子。”
“啪啦—”
沒了慧娘在旁,江晚璃再不受約束,反手就給林煙湄圓潤的腦袋瓜來了一下。
林煙湄怄氣瞪她:“打傻了考不中,你養!”
江晚璃笑而不語。
這還沒傻呢,盤纏就已是她出的了,小鬼糊塗啊。
縣衙命考生元月下旬報到,二月初開考,林煙湄到的早些,便有時間在城中走走。
她并非貪玩,而是嫌棄縣城客棧的叫價太昂貴,住半月她和江晚璃都得喝西北風。
江晚璃猜出了她的思量,也感悟到了錢袋子吃緊,邊走邊提議:
“不若我們找牙行尋些短租屋舍?興許能便宜些。”
“會有嗎?”
打小長在鄉野的林煙湄初次進城,哪哪都不适應,更缺乏常識。
若不是每晚睡前常纏着江晚璃給她講外頭的趣事,她這趟遠門也不會出的如此幹脆。
“不瞧瞧怎知?”
江晚璃垂手捏住她的袖子,牽着人往前走,四下尋覓牙行。
功夫不負有心人,倆人幾乎翻遍了城中所有賃屋信息,趕在牙人不耐煩的邊緣,迅速敲定了一獨門獨戶的小院。
月租金僅一百文,但租期不能更短。
江晚璃當場付了仨月的錢,安慰林煙湄道:
“二月縣試後,四月還有府試。以你的聰慧,不至于下月就打道回府吧?州府離此地近,你讀書也該尋個舒坦住所,劃算。”
林煙湄撅着小嘴不大高興:
“那婆婆怎麼辦?咱可以從鎮上早點啟程啊。”
其實,江晚璃是有私心的,縣城遠比閉塞的邊陲小鎮舒服,她不想回去:
“我可以把慧娘接來照顧你。”
林煙湄覺得她癡人說夢:
縣城什麼都貴,她們仨不能耕田種莊稼,要如何過活?
事實證明,她想得太遠了。
當她們按輿圖指引走到租的小院時,倆人臉上同步染了層陰霾——
這破院和牙人吹噓的,天壤之别。
院牆坍塌大半,木門歪歪斜斜挂着,說得是沒倒也沒掉。
院内荒蕪,滿是經年雜草,還有陳舊的蛛網穿插其中。
離老遠,林煙湄就瞄見了内裡房屋滿當當的灰塵,害她徒留一聲苦歎。
江晚璃将細眉擰成了盤山小徑,憤然拂袖往回走:
“我去找牙人理論,退錢!”
“算了,我們是外來人,勢單力薄鬥不赢的。”
林煙湄緊走兩步攔住了她:“婆婆說過,經營牙行的,多是有根基的江湖客,不好惹。”
“這破院子你如何住?”江晚璃要氣迷糊了。
林煙湄甚是樂觀:
“打掃半日就好了,瞧着房屋不舊,磚牆瓦房,我還從未住過。”
“…”
江晚璃抿着唇,無言以對。
“知道阿姊不習慣,你在外頭坐會兒,我來就好。”
林煙湄卸下包袱,推門就進去了。
江晚璃尋思,是她草率上了當,這悶氣不該林煙湄來扛,她一個箭步沖進去把人拽了出來:
“在這等我,哪兒都别去,我一個時辰之内回來。”
小小江湖客,她懼怕才是見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