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璃掃過那道背影,随即從容跟了去,推開門時,那人已棄了尊嚴,雙膝跪地:
“此事言婳皆從臣之命,還請殿下寬宥她,一切罪責臣自行承擔。”
“怎得?依施卿之邏輯,吾該跟長姐理論,怨她派你尋吾了?”
江晚璃哼笑一聲,躬身扶住施琅的胳膊,溫聲細語:
“施阿姊折煞我了,起身罷。但此刻不論舊情,僅談交易。”
“臣瞞您蹤迹不報,是違君命;拒您條件,亦害了言婳。臣無路可選,隻能用己命,換言婳一命!”
說着,幕離之下凸現一鋒利匕首,頃刻抵住了颀長的脖頸。
“你的命和言婳的命不能相抵,兩回事。”
江晚璃沒料到施琅來這出,她強壓下心中駭然,穩住了不近人情的語調:
“你熟稔我的脾性,何必與我對賭?我不願家中知曉行蹤自有用意,攔我者,死。”
“可臣…臣不能欺君罔上。”
施琅激将之法未成,此刻陣腳也不算穩當了。
“吾與長姐又非異心,你效忠之誠,我們都清楚。”
江晚璃垂眸打量着她苦悶的神色,也怅然歎了口氣:
“也罷,吾不難為你。你隻需允了林煙湄應考,待張榜後,吾自會放歸言婳。在此期間,你不必密奏陛下吾的行蹤,隻管在林煙湄一事中寫明,是吾親自保舉她應考的,可懂?”
話到此處,施琅稍一思忖,便欣然應允:
“臣…遵令。言婳任性,還望殿下多包涵。”
江晚璃本要她瞞報行蹤,可巡察随侍有陛下耳目,此事風險太高,她不敢應。
但眼下折中的籌碼裡,隻要她寫明江晚璃為林煙湄作保了,便間接證明,江晚璃來過渤海府。
如此,陛下那兒就能交差。
也算江晚璃給她台階下了。
“自然。不過,還勞施監正約束好言婳的口舌。吾不喜殺戮,莫要吾難做。”
溫柔的威脅過耳,施琅後背生涼,還未及答複,江晚璃便已悠然遠走。
午後。
雨後初晴的春陽照進了客棧的格子窗。
林煙湄被曬醒了,翻身爬起時沒見到江晚璃,不知怎得,忽覺心慌,急吼吼蹬了鞋子,想出門尋人。
手抓上門把拽了兩下,門外居然落了把鎖!
“反鎖?”
林煙湄尚未完全清醒的腦子空白一片,想不通這是啥陣仗,理智缺失時猛搖起門來,驚動了客棧掌櫃。
于是,半個時辰後,手拎藥包折返的江晚璃,一腳踏入客棧,就見林煙湄窩在賬房大娘的桌前抽噎,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大娘瞅見門口的人,煞是沒好氣地嗔怪:
“你怎麼回事?娘子病着,你出門不言語,就把人鎖屋裡啊?”
“…??”
這诘問如當頭一棒,砸得江晚璃呆滞門前,語塞半晌。
就連抽泣的林煙湄也突兀止了哭聲,忙不疊地把手搖出殘影:
“不,我們不是…我不是她的…大娘誤會了,她是我阿姊。”
本想解釋清楚,可林煙湄就是說不出“娘子”倆字,支支吾吾,越說越亂。
大娘瞅瞅她,又瞅瞅門口杵着的江晚璃,哂笑一聲,便抓起鑰匙扔向了江晚璃:
“還不扶妹妹上去?走前記得陪我鎖錢,換了新的。”
江晚璃閃身接了迎面飛來的鑰匙,躊躇半晌才邁出這輩子最不坦然的步伐,行至櫃台輕拍了下林煙湄的肩:
“上樓回房?”
林煙湄低着眼不看她,偏了肩頭避開,默默爬上樓梯。
江晚璃便安靜跟上,屋前,她清晰瞧見,門框多了條裂痕。
進屋掩了門,房中交織着二人不自在的呼吸。
江晚璃反感此等氣氛,随手将藥包擱上桌,坐在了鬧别扭的林煙湄身旁,并不熟稔地解釋:
“我去抓藥了,來去耗時,你還病着,客棧人雜,我不放心就鎖了門。怪我,下次知會你再走。”
林煙湄呆坐着,半晌,抽出手絹擦了擦鼻子,又沒了下文。
江晚璃隻當她還在氣,絞盡腦汁後,又耐心哄道:
“不生氣可好?我讓店家熬了藥,一會你服下?”
“…苦。”
林煙湄動了動唇,輕飄飄丢下個字就又爬上了床,翻身躺倒。
“還在難受?睡得不好?”
江晚璃心道,肯理人是好的,但一個字傳遞的情緒依舊奇怪,她還是再主動些,坐床頭關心下吧。
方冒險跟施琅做了交易,小鬼若惱了偷跑回家,她不白費心思?
床上人咕蛹了下,而後悶悶來了句:
“我以為你丢下我走了…”
話題轉變突然,江晚璃有點發懵。
須臾後,林煙湄又帶着哭腔很輕地補充:
“相識日久,你要走就說一聲,我…送你,别不告而别。知道你跟着我很苦,我不纏着你。”
江晚璃更錯愕了。
好端端的,林煙湄想哪去了?
小鬼正逢困境,她哪可能抛棄人走掉?
林煙湄怎憂心這層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