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溯終于反應過來!
——是幻術!!
他中計了!!
他猛地站起來,然而同時手中力道一脫,竟跳着逃出去一個火紅火紅的團子,如團閃電火焰般,嗖地就跑遠了。
是朱黥!
長溯連忙目光跟其遠去,而隻見與此同時,城牆拐角之處,謝君禮幾乎目光狂熱地死死地盯着長溯這裡,口中喃喃:“體内魔氣流轉……他竟能反過來,将朱黥體内的修為化為己用……”
便是一旁燃星也神色大驚。
謝君禮眉頭能皺成死結,堅定地道:“這不是梵寐魔種還能誰是梵寐魔種?!”
“小小年紀便能如此本事,日後可想得在魔道上有多大造化!此子絕留不得!!”
說罷他轉身邁步而出,高舉青鋒劍,振臂一呼,“捉拿魔種!”
繼而玄武城外出現了無數天衍宗弟子,集體喊着“捉拿魔種!”,從四面八方朝長溯那邊急速奔去。
長溯依舊逃脫不及,隻有束手就擒的份兒。
但眼下場景燈火煌煌,人頭攢動,和幻境中的簡直一模一樣,讓長溯感到巨大的恍惚。
他幾乎要分不清楚,何為幻境,何為現實?他眼下終于回到現實,還是依舊被困幻境當中?
而更令他可怕的是,他依舊在人群中看到了白霄塵,正沖謝君禮焦急高喊着一模一樣的話:“什麼?你們這是什麼意思?他是我徒兒……看清楚!他隻是個孩子,不是你們要捉拿的什麼魔種災星!”
呼喊沒用,白霄塵正要直接沖破人群朝長溯而來,自然沖破未果,但長溯卻禁不住腳步後退兩步。
緊接着,是謝君禮飛來扼住他的咽喉命脈:“我勸你不要亂動。”
但長溯這回卻已經連掙紮的力氣和欲望都沒有了。
他毫無反抗地任由謝君禮擒着他,聽他和白霄塵說,天衍宗推衍出他這個徒兒是魔種,但白霄塵含冤,那麼明日上完真言石,真相自然一清二白雲雲。
和那個幻境中的話一模一樣一字不差。
長溯充滿恍惚地被丢進地牢,看守的弟子還在怯怯私語他為啥這麼平靜,甚至連謝君禮都覺得不對勁,蹲門口觀察他好半天,發現他确實沒被人換了芯子,這才離開。
但長溯一路被捉來腦子混混沌沌,他懷中的傳訊玉簡在瘋狂震動着,是白霄塵急切要和他通訊,但他依舊不敢接。
害怕……
是的,他在害怕。
他坐在地上望着窗外望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原來比之在幻境中提心吊膽第二日自己秘密會被戳破,更令他害怕的,是他要第二次經曆他被白霄塵抛棄。
他目前幾乎分不清現實與幻境,但前不久白霄塵冷冰冰說着要将他逐出師門、要清理門戶的場景,他隻是想想就覺得心口無比憋悶、無望。
明天白霄塵還會再一次這樣對他嗎?
他還要再一次經曆這些嗎?
他不知道。
如今,他再一次被無限的惶恐給完全包裹了。
很快來到了第二日。
依舊是白晃晃的日頭,亮堂堂的天,他被綁在真言石上,幾乎睜不開眼,更在台下尋不到白霄塵。
謝君禮拿來封魔刀,刺破眉心相同的痛,他又體會了一遍。
這一次,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眉心流出來血的扭曲和黏膩,甚至聽到了裡面的尖叫。
他自暴自棄地想,或許,他真的是一個怪物吧……
他聽見謝君禮問了相同的話:“平生可犯下何種罪過?”
他聽見自己說:“我殺過人。”
他聽見台下的驟然慌亂喧嘩。大家似乎都很怕他,但介于他目前這副任人宰割的模樣,最後衆人的情緒皆變成恨不得處他而後快。
他看到那些人裡面有望月樓的老闆,有賣給過他蓮蓬的老爺爺,還有在遊園會長廊中和他搭過話的婦人,婦人驚恐地認出那小孩兒是他後,無比後怕地抱緊了自己孩子,像是十分晦氣和自己說過話。
長溯迷蒙着雙眼,緩緩看過台下衆人,口中不受控制地闡述自己的罪狀——
他越級殺過人。
他掌心冒出黑霧,那人便死了,死于他手。
他殺了一個修為遠遠高于自己的修士。
但實際上在他内心,這隻是他累累“罪狀”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怕再來一次,他也會毫不猶豫出手對付将他擄走的那個壞人。
隻要不被白霄塵知道。
但可惜,白霄塵即将就要全部知道了……
于是,最後,終于到了謝君禮收集完罪證,準備給他一錘定音、當衆直接打入魔修的地步了。
對方負手倨傲而立,睨着他:“諸位,此子判定為将來會危害蒼生的魔種,今日不除,天理不容……”
長溯正等着接下來白霄塵前來,然而這時,人群之中卻傳來渾厚的一聲喝——
“且慢。”
衆人皆朝聲音來源看去,玄武城無人不識君,不少人喊着“城主”就要跪拜。
是江霭!
“江城主……”長溯亦喃喃道。
明明天衍宗給他定下罪名後,就該白霄塵來與他斷絕師徒關系了啊,為何,卻為何……仿佛命運的齒輪從此刻開始改變。
謝君禮瞧上去有些生氣,直視來人:“果然是你昨晚将魔種偷送出城。”
江霭緩緩上台,亦冷冰冰道:“我不知道什麼魔種,本意也不是将他送出城。隻不過,這孩子乃是我恩人的至親,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在我的地盤上将他定罪處死。更何況,這孩子不見得有罪……”
謝君禮高高挑眉,不禁怒道:“江霭!你如今戴罪之身,你的罪名還未清算,你在此叫嚣什麼?”
江霭亦怒,橫眉冷豎:“江霭罪孽滔天,早已做好赴死的準備。但我不服,我的罪名,我和這孩子的罪名,不該由你來判定!我不服!!”
謝君禮氣笑了:“天衍宗上問天道,下接蒼生,我今日在此,更有真言石作保,便是替天行道!不該由我判定,該由誰判定?!……”
“由我,如何?”這時突然有人道出這般一句。
來人隻淡淡吐出四字,但不知為何,卻仿佛是異常清晰地響在在場上萬人的耳畔。
感受到這無比熟悉的嗓音、無比熟悉的氣息,長溯本垂着頭,微微愣住,繼而猛地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