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反過來可以推得，姝佩外界軀體已經開始發瘋了，可見她神識确實亂得夠可以，也确實如那位醫修所說，她的神識處于徹底失控破碎的邊緣了。

——他得想辦法讓姝佩的神識冷靜下來。

在虛空中被卷了片刻，他仔細觀察，終于發現了造成這種狀況的來源。原是這龍卷風雖然狂亂得可以，但終究是有迹可循的——暴風中央有兩團巨大能量，一黑一白，正在暴虐地相互抵抗着，由此造成整個識海的翻江倒海。

這兩團能量正僵持着，誰也不讓誰，但若仔細觀察，會發現白團能量已經有些力不從心、搖搖欲墜了，被黑球吞并擊碎是遲早的事。

長溯很快反應過來，那大白球是屬于姝佩的神識能量，黑球是外來者，或者說，是緻使她神識破碎的兇手。

長溯沒敢拿自己脆弱的小神識直接和黑球硬碰硬，而是選擇靠近白球瞧瞧，姝佩畢竟進入過祭壇濃霧，或許她那裡會得到一些線索。

于是他想辦法用劍撞擊風暴中雜物，使身體轉換被卷圈層，漸漸移動着，一點點地靠近了白球附近。

剛觸碰到白球邊緣，長溯就被猛地拉進一個場景，周圍一下子多了許多人。

“可算是結束了……”他跟随人群在這片荒原小道上站穩腳步，長舒口氣，環顧四方，“就是不知道這是到哪了。”

他本想理一理被暴風卷得異常狼狽的衣服和淩亂的頭發，結果發現周圍人比他還要狼狽和淩亂。

因為，這些大隊人馬似乎是逃難的凡人流民。

走了幾步，許是周圍人看他衣着尚且幹淨些許，有好幾個赤腳的乞丐小孩朝他一哄而上，捧着小手叽叽喳喳地紛紛乞求道：“哥哥哥哥，給點兒吃的吧……”

長溯一下子被緊緊圍了起來，愣在當地，寸步難行。他下意識看向四周，發現一個個人無論年歲性别，皆是空洞饑餓又極度疲憊的眼神。

他又下意識摸摸身上，終是沒有行動。一則不是他不想給，是他真的沒有食物；二則，他清楚這是姝佩的神識之内，殘存的意識跟做夢似的，發生的不一定是真的，他的行為也不會改變什麼。

長溯低下頭，抱歉地沖小孩兒們笑了下，說：“對不起，我沒有吃的。”

于是小乞丐們餓得大而凸的眼睛裡流露出失望神色，一個個垂下頭，慢慢走開了，重新回歸流民隊伍。

長溯目前沒有目的，隻能随波胡亂走着。

又走了會兒，道路前方傳來一波騷亂，遠遠望見那處聚集了一堆人，中央有幾個穿着端莊整潔的女子在大聲喊着努力維持秩序。

起初衆人以為是前方有好心的修仙門派在發放食物，連忙争前恐後地奔去，長溯都差點兒被擠倒，然而擠到跟前，才發現是門派招收弟子，大人不要，隻要孩童。

這個門派十分仁慈，不要求弟子進入門派後，就與俗世的凡人親眷斷絕關系，而是在門派修煉，所拿月供可以供給俗世親人們。

一聽這個，在場流民們又激動了，這就意味着，隻要有孩子入了仙人們法眼，以後一家子人皆吃穿不愁了！于是紛紛皆把自家适齡孩童送去測靈根。

門派來的弟子少，在場流民多，那幾個弟子又是不善訓斥人的女弟子，一時間現場秩序分外混亂。

長溯瞧那幾個女弟子衣着，唔，原來是玉女宗的。

然後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分明沒怎麼動，就被擠到了測靈根的場地跟前。那幾位女弟子忙得滿頭大汗，瞧見長溯後，瞥見他腰間長劍，知道他是修士，眼前一亮，連忙招呼：“這位道友，可否來幫忙？實在是人太多了！”

長溯怔了怔，便也前去了。他問：“是要我幫忙測靈根？”

女弟子：“沒錯沒錯，你拿着這個法器，注入一丁點靈力在他們頭頂放一會兒看結果就行了，然後将合格的人留下。”說罷趕緊風風火火去忙另一邊了。

于是長溯貿然被懷裡塞了個球狀靈器，無奈站了片刻，隻能照做。

這個靈器司空見慣，使用起來沒啥難度，長溯很快上手，給一個一個排着隊的小朋友測。但靈根這種東西又豈是那麼得的？修士珍貴且稀少，萬裡都不一定能挑一，故而他很有可能測整整一天，也不會有一個靈根小孩兒，故而這就是項體力活……

而說來湊巧，他正這般想着，手下靈器卻叮地一震，閃爍起異常光芒起來。

長溯一低頭，是一個周身隻裹着一塊粗布的小孩兒，從頭往下包了整身，一雙眼睛大大的，雖然餓得皮包骨頭，但仍能看出眉眼清秀，面龐小巧，正靜靜看着他。

——正是這個孩子身懷非常稀有的靈根。

但長溯看着對方，微微挑眉，不知為何，他竟有些覺得，這孩子的模樣，十分像正躺在外面的姝佩仙子的幼年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