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許久，俯跪在地上的青年突然擡起頭，一雙眼睛布滿血絲，紅得可怕，他單手扶膝，蓦地從沙坑裡站立起來，幾欲滴血的眼睛看向遠方天空的那團黑霧。

“我，要，你，死。”他說。

長溯突然反手祭出那柄斷劍，拖着劍身，一步一步朝傀師走去。

雖說來歸心書院沒幾個月，但在那方時空芥子中，裡頭一日，外面一年，燕長青教了他整整三年劍術，在長溯心裡，早把對方當成了對他恩重如山的先生，是他需要報恩之人。

可如今恩還沒報，人卻死在了他面前，這叫他如何能心安？……

長溯一步步朝前走着，卻沒發現，他此刻周身已經漸漸彌漫開來愈來愈濃重的黑霧，甚是駭人。

這副場景，叫白霄塵顧不得悲傷，無比震驚地看着他。

空中那團黑霧，想來該是傀師的本體，此刻正猖狂大笑着：“小小蝼蟻，不過金丹期，還妄圖要我的命！簡直可笑！！”

而随着長溯走近，傀師突然嗅到了什麼，“唔，我認識你，我認識你的氣息——當年在昶賊的陵墓，就是你，斬了我手下得力幹将的一縷生魂！”

長溯神色不變，提着劍，陡然直沖上天：“那今日，你的全魂也得給我留下！”

長溯身形一閃，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般朝着傀師沖去。傀師見狀，冷哼一聲，空中黑氣凝出一隻巨大的黑色爪子，朝着長溯抓來。長溯迅速側身，手中斷劍一揮，一道淩厲的劍氣朝着傀師射去。傀師連忙揮動，向劍氣拍去。

可傀師本就擅長的是控制傀物，而不是拿自己的本體近身作戰。更何況長溯還懷着對燕長青的愧疚和憤怒，使出的是拼力一劍。

于是他這一拍，就發現不對勁兒了。

“什麼？你手中使的是什麼劍？！竟然，…… 啊！……”傀師發出一聲慘叫，身體開始變得虛幻起來。

沒想到長溯竟然真的斬了堂堂北陰傀師的一縷生魂！

傀師見狀不妙，匆匆逃走。

白霄塵也沒有去追，而是驚愕萬分地看着一步步走回的青年。

師徒二人眼下重逢，卻沒有預想中的溫馨、打鬧，卻是剛經曆了一場生死，百感交集，滋味萬千。

長溯拖着步子走回來，瞳仁中翻滾着混亂的黑氣，過去了很久才堪堪控制住。

他像是忽然恢複了神智，頓時清醒過來，匆匆跑到白霄塵身前，小心地小聲喊了句：“白霄塵……”又抿了抿唇，小聲補充了句，“師尊。”

白霄塵收起眼中的驚愕，穩了穩神，挑眉道：“你背着我修習的魔修功法，何時竟這般精湛了？”

誠然，白霄塵此話本是好奇發問，可聽到長溯耳中，卻如洪水猛獸。

他猛地後退兩步，恐慌道：“師尊……”恐慌到甚至跌坐在地上。

适逢白霄塵緩步走近，他此刻既沒有縛眼前盲帶，又沒有頂着那頂滑稽的笑臉面具，眼中的光芒似乎能直達人内心。

布衣道人走到他身前，居高臨下地将手掌放在長溯頭頂，似要發力。而長溯卻下意識猛地握住他手腕，叫道：“師尊，不要！”

白霄塵挑起眉頭。

長溯坐在地上，擡眼看着他，近乎哀求地看着他，問道：“你是不是，又要抽走我的記憶？……”

于是白霄塵便更驚訝了。下意識問出口：“你，何時得知？”

長溯：“很多地方，我都發現不對了。比如有很多細節，我和陳師弟都對不上，我甚至想不起來，我們十幾年前為何去的青石鎮……我思來想去，最後隻能懷疑到你的身上——是你的抽走了我的記憶。”

白霄塵收起驚訝的表情，甚至有些贊歎：“溯兒，你當真是個極聰明的孩子。”

長溯繼續哀求：“所以師尊，可不可以，不要……求你了……”

而白霄塵卻打斷他：“溯兒，那你告訴我，你何時認出我來的。”

長溯還沒回答，白霄塵又立即道：“你在認出我之後，修為可是再沒漲過？”

一聽此話，長溯愣住了。

修為……沒漲過……似乎還真的……

還沒等他想明白，這時背後忽然席卷來一股極為強勁渾厚的靈力，下一瞬，就扼住了他全身命脈，轟然将他扯進旁邊一道迸出強烈白光的裂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