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君珩目光不離秋清晏,與他頻頻對飲,想必在秋少将軍面前,任何人事物都可抛之不顧。
事到如今,她已印證了留在宮中這條路并走不通,轉而思索着是否應該回到少将軍身邊,讓一切都按照原有的軌道運轉。
觥籌交錯一番後,幾位身姿婀娜、妖娆美豔的舞姬娓娓入殿。
樂聲響起,殿上妙舞清歌,伴随着百種花瓣肆意飄灑。
中心的舞者甩出水袖,舞姿曼妙婆娑,引得花瓣随之旋轉紛飛,甚至招來幾隻缱绻在深秋的蝴蝶,驚豔不已。
衆人陶醉于歌舞升平時,太後的臉色卻漸漸凝重。未等到舞曲結束,就以身體不适為由提前被攙扶着回了宮。
“方才舞姬們跳得可是早已失傳的百花舞?聽聞此舞每種舞姿都代表了不同種類的花卉,故而翩翩起舞時如百花盛開之景,才會引得蜜蝶共舞。”
瑞妃似乎對百花舞有所了解,而秋少将軍聽得尤為認真,頗有些不尋常。
“皇上不妨與少将軍一起猜猜在座姐妹們最喜何種花草,猜錯了要罰酒,猜對了則被敬酒,如何?”
瑞妃試圖将君珩的注意力從少将軍身上吸引過來。
“朕來猜未免有失公允,清晏先猜猜看。”皇帝饒有興趣地看着秋清晏。
“依臣所見,瑞妃娘娘想必最愛紅梅。”
秋少将軍隻觀察片刻便給出了答案。
“梅花也就罷了,如何看出是紅梅呢?”皇帝隻掃了瑞妃一眼,視線又轉回秋清晏身上。
“瑞妃娘娘雖着絢麗華服,卻在袖口、裙邊等多處留白,想來應是欣賞白雪紅梅的盛景吧。”
“少将軍好眼力,本宮雖愛紅梅,卻不是宮中梅園裡培育的那些官梅,倒是淩寒獨自開的野梅更有趣些。”瑞妃眼中閃過幾縷真心的歎服,幹脆地飲下了酒。
“容妃娘娘雖金玉盛裝,用的杯盞卻是淡雅的荷花形狀,想必最喜芙蓉。至于良嫔娘娘……莫不是海棠吧。”
容妃與良嫔皆笑意盈盈地點頭示意,舉杯敬酒飲下。
秋清晏僅從諸位宮妃今日的衣着首飾和桌席擺設便對答如流,在座無不驚歎。
隻剩雲柔哲時,席面上的氣氛微妙起來。
若秋少将軍猜中了,不免令人聯想起他們之間曾經的緊密關系;若猜不中,兩人免不了幾番對話拉扯,可能漏出更多話柄破綻。
原來瑞妃一開始便是沖着雲柔哲來的。
好在秋清晏已經猜中了其他娘娘的,再猜中自己的也不算突兀。
“蕙妃娘娘……可還衷愛繡球?”
秋清晏看向她的眼神純淨澄澈如舊,應是想起了她在定親禮上穿着一襲繡球花團紋的淡雅衣裳,努力收斂着柔情蜜意。
“瞧本宮這記性,秋少将軍與蕙妃是定過親的,這最愛之花定是不猜便知了……”
瑞妃揶揄着瞥向蕙妃一側,卻未如願捕捉到絲毫慌張神色。
有人愈推她入戲,她自澄明觀戲台。
雲柔哲微笑着向少将軍舉起酒杯,欲将此事輕輕揭過。
“應是桂花吧。”
君珩冷不丁地插話,讓捧着酒杯的手懸在空中。
他怎會猜到?
是那日晚膳時她身上隐藏在茉莉花白檀香氣下的淡雅味道。
此刻正提醒着君珩,那晚他應該又一次令她失望了吧,甚至這幾日都不知該如何尋得她的原諒。
因為她與普通妃嫔和其他大家閨秀不同。
雲柔哲不喜花蕊濃烈、花瓣奪目的富貴之花,卻獨愛花瓣細微、花團錦簇的淡雅花種。雲府院子裡一到夏天便開滿繡球花,家人皆稱與繡球相同的藍紫色衣裙極襯她的氣質姿色,故她也曾将繡球視為最愛。
入宮以後,庭前桂花頻頻令她驚豔,不覺暗自欣賞贊歎起來。小小四瓣花葉擁簇在樹枝上不争不搶,卻能在盛開時散發出濃而不豔的馥郁馨香,花開花落皆帶給人平淡而安穩的福氣。
但因雲柔哲平日裡不喜金銀,極少穿丹黃服飾,搭配桂花難免落了俗氣,故而從未與人提起。
她忽然想起,隻在去年的中秋宮宴上穿了一身白底桂花紋樣的錦袍。
也是君珩拉她入天生鳳命之局,又救她以太子妃之位,繼而導緻三人成此局面的開始。
四目相對時,皇帝的目光終于第一次落在秋清晏以外的人身上。
“是,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雲柔哲淺淺吟着,酒杯不知不覺轉向了君珩,卻仍未直視他的目光。
“如此小家子氣的花恐難登大雅之堂,可惜有人偏偏心比天高,變着法兒地故作清高蓄意邀寵……少将軍下次求親時可要當心着些~”
瑞妃醋意大發,嬌嗔着給雲柔哲難堪。在座之人都看出皇上對秋少将軍有超乎常情的關注,可她偏偏要捅破這一層。
“瑞妃有所不知,這詩的下一句便是‘梅定妒,菊應羞’,還真是應景啊~”
蕙妃性子軟,懶于理會瑞妃明裡暗裡的挑撥生事,但容妃卻不這麼好脾氣。
秋清晏眉頭緊蹙,欲言又止。君珩的臉也冷下來。
“瑞妃使小性子也要有個度,把朕的甜酒拿給蕙妃,往事已矣,休要再提。”
君珩的公然維護,不知是怕秋清宴日後責怪,還是眼見着雲柔哲整晚心事重重,在清冷月影中幾乎要破碎。
瑞妃自讨沒趣,悻悻然不再開口。
“臣妾敬皇上,敬少将軍,歲歲無虞,常樂長安。”
白玉酒杯上還有君珩的溫度。
雲柔哲起身相敬,認真且鄭重。
三人共飲。
久别重逢,各自在乎之人俱在眼前,明明再圓滿不過,她亦是發自内心的歡喜。
可酒入愁腸,她隻覺得孤獨,不知向何處走,不知與何人說。
倏地,她注意到酒壺下不知何時壓着一張字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