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柔哲從淨慈寺回來,感覺宮中似乎格外平靜。
關于秋清晏母親的事,君珩隻派卓公公簡單交代了一下,并囑咐最近都不要再和秋少将軍有所來往,他自有辦法将消息傳出宮去。
即便京中盛傳先帝的春皇後跋扈狠辣,後宮冤魂無數。但隻因其妒忌猜疑就可秘密處死秋家夫人,也着實讓人心驚。
經此一事,雲柔哲打算離開皇宮的心意更堅定了。
雖然君珩的後宮不再有春氏一家獨大,且有意選了她與冬家、夏家形成三妃制衡的局面,也許從此深宮将不再淪為世家争逐的權柄。
但太後和瑞妃都為冬氏女,焉知冬家不會是下一個春家?
雲柔哲想起君珩曾對她說過希望自己能伴他身側、助他一臂之力的話。
也許若不是先帝崩逝讓秋清晏提前歸來,她便真能如他所諾,從太子妃開始輔佐少年帝王登基親政,直到前朝清明,後宮和睦,天下升平。
她也曾因共情君珩的高處孤寒試着留在宮中伴他左右。
可他終究為了秋清晏屢屢将她抛之腦後,為了實現彼之心願不惜背諾于她。
那便别怪她情盡于此。成長為清貴滿門、世代簪纓的雲家嫡女,她亦有自己的清高與驕傲。
雲柔哲深深呼出一口寒氣,冷卻着内心那一點不安與眷戀。
“姐姐可回來了~”容妃輕快地走進來,身後跟着菱葉與荷衣端了好些物件。
“妹妹快來坐下。”
“福甯宮怎麼這樣冷,内務府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松蘿,快去叫小順子再添些銀碳,郁霧去沏壺紅棗姜茶來。”
容妃把一個鎏金镂空纏絲手爐塞到蕙妃手裡。
“倒是你,每回過來都帶這麼多物什,讓旁人瞧見還以為要遷宮不成?”
“要不我去向皇上請旨,搬來跟姐姐一起住得了!”
見宮人都出去了,夏傾妩臉上的笑意淡去,轉為幾分擔憂的神色。
“姐姐,你可有聽說,最近宮中盛傳……秋清晏少将軍是皇上的兄弟。”
“什麼?!”
“宮人們傳得有闆有眼,不像假的。”
“那秋少将軍……也是皇子?”
“對啊,似乎是先帝在民間寵幸的女子所生。可不知為何卻成了秋家之子,我本想過來與姐姐求證的。”
“我、我也不知……但這流言非同小可,恐怕并不是什麼好事。”
怎麼會前腳皇帝剛從淨慈寺得到真相,後腳就傳出了這樣的流言呢?
難道這也是真相的一部分?
怪不得那時先帝無論如何也不允天生鳳命的雲柔哲嫁與秋清晏。
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此事恐将給秋家招緻違逆之禍。
“何以至此,這說明姐姐果真鳳儀天生,即便不入後宮,本來也是位親王夫人呢。”
容妃不解為何蕙妃看起來如臨大敵。
“這種玩笑可是萬萬開不得。傾兒,此事還是讓宮裡人避而不談,以免禍從口出。”
“嗯,我明白。”
“皇上和太後娘娘知道了嗎?”
“我也不清楚,但皇上和太後自淨慈寺回來後一切如常,也未見秋少将軍進宮。”
“希望不是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早已波濤洶湧。”
“說起來,太後這幾日正叫瑞妃同她一起籌辦冬至宴,應該一時半會兒不會來找姐姐的麻煩了。”
“這麼說,太後的身體可完全康複了?”
“正是,要麼瑞妃也不會如此得意。”
“她可有為難你?”
“目前她尚不敢惹到我頭上,隻是苦了良嫔。皇上從淨慈寺回來後沒召人侍寝過,瑞妃心中有氣,前日裡碰見皇上在禦花園與良嫔聊了兩句,竟讓良嫔在天寒地凍的梅園中跪了兩個時辰,就連太後娘娘也不聞不問。”
“大概是猜準了良嫔的性子并不會去福壽宮告狀,太後又有意将瑞妃推上高位,即便知道了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聽聞瑞妃因為庶長女的緣故,幼年時在冬家過得也很辛苦,怎的如今變得如此毒辣?”
“恐怕越是吃過苦,越是知道沒有權力的滋味,才要不顧一切地向上爬。況且後來冬家一直無嫡女降生,不得不依靠冬亭雪,便越發地驕縱她,才養成了她這潑辣跋扈但又懂得迎合讨好的性子。一旦習慣了高高在上,以地位之差做無度之事,時間久了就會忘記人心向背,善惡有報,心腸也漸漸陰狠起來。”
“怪不得瑞妃與太後同出一族,卻相差如此之大,不過倒是與冬家如今的行事風格十分相似。聽家裡說,前些日子冬國公在朝堂上力薦自己的得意門生主事科舉,刑部官員全都附議支持。還是祖父帶着戶部的人堅決反對,才讓皇上得以改日再議。”
“皇上登基不久,朝堂格局尚未成型,科舉正是各方勢力擴大地盤的絕好時機,自然趨之若鹜。除了冬家的刑部和夏家的戶部,聽命秋家的兵部與秋将軍一緻不屑黨争,而春家雖已式微但仍掌禮部,所以咱們皇上本來隻剩吏部和工部而已,且不論這之間還摻雜着多少世族旁支暗伏。”
雲柔哲自小跟随父親學習讀書,常以時政策論為探讨之題,自然知曉雲蔚川從狀元郎走到并無實權的殿閣大學士是多麼艱辛,也與雲父一樣看得通透。正是因其中庸之道在先帝朝堂上屢屢遭人陷害,且無改變之可能,雲蔚川才毅然明哲保身,以激流勇退、放棄權柄勉強換得個清水衙門的虛職。
君珩日日面對這樣的朝堂,還要着手整頓先帝在時的黨争風氣,平衡各方勢力,彈壓世族權欲,應當也很辛苦吧。
然而後宮與前朝一脈相連,如今冬家勢大,後位空懸,并不比前朝省心多少。
前朝奪權,後宮争寵,連親生母親都不可倚仗,這一切都是君珩獨自在一力承擔。
雲柔哲明白,在宮中這些時日,若非君珩暗中庇護,自己表現出無欲無求,恐怕此刻比良嫔好不了多少。
“姐姐說得深刻,我倒有些不懂了。”
“無妨,後宮不得幹政,我也隻是随口說說而已。”
“娘娘,卓公公來了。”郁霧引着卓禮公公進來。
“原來容妃娘娘也在。”卓公公向兩位娘娘行禮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