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微臣已完成軍營徹查,并未發現不妥,隻有一名新兵在操練中不慎将箭矢誤射他處,現已軍法處置了。”
姚将軍緩緩上前請奏,餘光瞥見冬國公微微點頭。
“哦?”君珩眉心擰緊,眼眸一沉,“如何處置的?”
“自然是殺一儆百,以正軍紀。”姚将軍眼神飄忽了一陣,猜不透聖上陰晴,隻得理所當然。
“放肆!”君珩一手拍在皇椅扶手的龍頭上,姚将軍聞聲而跪。
“皇上有所不知,将士們憂心南香國态勢,日夜操練不敢懈怠,自然容不得任何人渾水摸魚。”冬國公有條不紊地上前作揖,“臣今日得知南下議和的官員們行至南部邊境便沒了音訊,鬥膽猜測可能已在敵國遭遇不測,還請皇上盡快下令出征南下,莫要失了我大瑜骨氣,寒了将士們的心。”
“冬國公此言差矣,若未經查實便貿然出兵,或恐中了敵方埋伏,不若仍派使臣以議和的名義前往查探,以兩國往來之利令其不敢輕舉妄動。”夏國公撫着花白的胡須,陳言铿锵。
“嗯,朕也以為不宜操之過急,先着人摸清形勢再做長遠謀算,便由夏國公安排戶部協同。”君珩沉吟片刻,擲地有聲。
“皇上,恕臣直言,一國之君應殺伐果斷方可保江山穩固,過于仁慈懷柔反倒給小人可趁之機。”冬國公見君珩面色不改,斜睨了夏國公一眼,繼續挑明道,“正如近日宮中新封了宸妃,宮權旁移,而冬妃卻無故受罰,臣鬥膽勸皇上一句,朝堂國政不可兒戲,可别偏聽了枕邊風,讓紅顔禍水誤國深重。”
“冬國公對軍營練兵之亂含糊其辭,對朕的家事倒是清楚得很?!”君珩壓着嗓音不怒自威,滾動的喉頭隐隐暴出青筋。
“啟奏陛下,冬國公所言令微臣想起一民間事,不知可否陳言。”青衣紗帽站于朝堂末位的宋初遲向左一步邁出隊伍躬身請奏,引得兩側衆臣紛紛側目。
“宋卿,但說無妨。”
“微臣聽聞近日坊間女子争相傳閱一套新作的女四書,以緻書坊謄抄不及,惹得洛陽紙貴。皆因這書中不僅教授女子德言容功,剖析禮教綱常,更鼓勵女子不依賴于美色侍夫,而以一技之長處世立身。微臣想,論著此書的女子文采斐然又賢德明理,可堪配冬國公理想中的宜國賢妃?”
君珩聽着宋初遲娓娓道來,嘴角不經意間悄悄揚起,落向冬國公的灼灼目光帶了幾分得意,卻又在掠過宋初遲時驟然一滞,眸底泛起一陣酸澀。
“老臣雖不知宋郎君此言何意,倒也尚可将就。”冬國公不明就裡,不苟言笑。
“冬國公可知,此書著者正是皇上新立的宸妃娘娘。”宋初遲随即一揖,引得朝堂上下議論四起。
“你……區區一吏部員外郎竟敢當堂戲弄本公,莫不是得了雲大學士的授意?”冬國公怒目圓瞪,卻終是隐忍不發地把話頭轉向了雲蔚川。
“冬國公言重了,皇上自先帝在位時便已監國輔政多年,豈會不懂國邦斡旋之術?隻是陛下向來以和為貴,不忍邊境百姓受戰亂之苦,又逢大皇子剛剛降生,大赦天下尚不足惜,何來主動挑起戰事之理?”雲蔚川淺淺躬身,雲淡風輕卻言重萬鈞,帶頭跪賀陛下喜得麟兒。
滿朝衆臣皆下跪恭賀,冬國公也隻得作罷。
君珩順水推舟給每位朝臣都賜了碗桂圓喜餃,并讓卓公公在下朝後暗宣雲大學士與宋初遲前往聖乾宮觐見。
*
南部邊境一條易守難攻的林間小道上,議和使臣的馬車翻仰在路邊,車身早已被亂箭射穿。
秋清晏捷身飛劍擋下斬向最後一個從馬車中爬出的使臣的利刃,未待他出手擒活,刺客紛紛服毒自盡,隻得轉身給喬副将發出了撤退的命令。
看來需要再給翰林院專門傳送密诏的信鴿系一封急信了。
*
一連幾日,皇帝夜夜雷打不動地宿在福甯宮,讓三宮六院見識了何為名副其實的盛寵。
據說皇上與蕙宸妃形影不離,恨不得連朝上遞來的折子都送到福甯宮去,緻使日間去聖乾宮送吃食的貴人娘子也撲了空。
有兩次雲柔哲見太後晨昏時臉陰得厲害,便勸着君珩去良貴嫔處用了午膳,可弗一午睡醒來又見那抹明黃色的身影坐在桌案前,隻得幹脆與他坐于一處理着宮務。
夜晚降臨時,即便寵妃婉拒君王的熱情,他也隻閃爍着那雙桃花眸半撒嬌地纏上她的薄肩,于耳邊呢喃着“隻陪柔兒睡下也好”,然後輕擁着她沉于帳中旖旎。
就連新撥給福甯宮的小宮女和小太監也忍不住在打掃院落的閑暇間隙暗中私語,這蕙宸妃平日裡端莊持重,瞧着并不似狐媚惑君的主兒,難不成有何房中秘術,竟引得皇上夜夜讓她枕着自己的臂彎入睡。
妃嫔們開始日日趕早在福甯宮門口等着請安,除了那些素日交好的,便都是一面示着恭敬,一面翹首盼着遇見上朝去的皇帝能有見面三分情。
七夕夜宴辦在清涼殿,皇帝與雲柔哲一同出現于殿上時,滿座妃嫔皆起身行禮。
雲柔哲的桌席位于君珩一旁,遍擺着僅次于皇後規制的鑲金玉質餐具。
君珩頗為滿意地點了頭,然後示意衆妃平身落座。
“宸妃娘娘這頂繡球花冠真是精妙絕倫,栩栩如生,内務府竟有這等好手藝,是嫔妾見都未見過的。”景貴人不等坐下便開口贊歎。
雲柔哲略一颔首扶額,藍紫色玉石花瓣被碧玺珠翠制成的枝葉托舉成曼妙婉轉的圓滿姿态,盛開在烏發雲鬓之間,一身柔紫色月華錦寬袍上精繡着淺金寶相花團紋,冰藍玉紗披帛垂于袖間,隐約可見一對通透瑩潤的紫翡灑金玉镯。
“景貴人真是好眼力,這花冠是江南的能工巧匠以稀世羅蘭紫玉精雕細琢而成,幾日前才上貢到京中的~”卓公公在一旁解釋道。
君珩轉頭望着雲柔哲終于能如此近坐于自己身側,不禁擡袖握住她舉于鬓邊的素手,眼眸中溢出無盡柔情愛意,就連她微微怔着轉眸間不經意浮起的笑容都那樣令人安心。
“嗯,朕看宸妃戴着甚為合适。”他對今日自己半勸半哄地幫她搭的這一身華貴裝束感到十分滿意。
“皇上怎麼不問今日的蘭夜鬥巧是哪位妹妹赢了?”雲柔哲向來不擅應對這種場面,淺笑着轉移了話題。
“論穿針乞巧,刻藕刺繡,姐妹們誰能比得過錦貴人的巧手?”景貴人眼色浮動着望向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