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貴人低眉起身來到殿中，雙手捧着一條鴛鴦戲水的絲絹繡帕。

君珩略一擡手，錦貴人便小步上前将絲帕殷勤遞于皇帝面前，霎時雲柔哲聞到一股獨特的合歡暗香。

皇上收了絲帕，賜了一對碧玉鎏金耳墜作為彩頭，錦貴人便心滿意足地回到桌席，當即換于耳上。

夜宴開席，歌舞樂起，殿側的燈燭在裙袖翩翩中跳躍閃動。

每上一宴菜便飲一盞酒，七品七飲過後，殿中妃嫔也紛紛獻上佳節之禮。

容妃撥弄綠绮（名琴），一曲《鵲橋仙》令衆人如癡如醉。

君珩明白容妃宴上撫琴從不為邀寵，隻為博個閑情雅趣，又想到其祖父夏國公近日親力親為籌備與南香國議和事宜，便賜了一對黃翡玉镯，恰如她今日一身菡萏紅浣花錦衣裙的嫩黃蕊芯。

容妃謝恩後便大方收下，聽卓公公說與宸妃手上的灑金紫翡镯原是同料，與雲柔哲對視了一瞬更是笑容滿面。

楚美人獻了一幅《千裡碧荷望月圖》，筆觸細膩清奇，生動入微，實不似出自一位芳華少女之手。

君珩命人收了挂在書房裡，楚美人仍是那般纖瘦文靜地冷着眸子謝恩，卻在聖上賜下一幅“金風玉露”的禦筆時漾着一絲萦熱，淺笑着命婢女小心收好，回宮後挂于床頭。

景貴人吹奏了一曲長笛，君珩雖悄聲歎了句“遠不如其棋藝精湛”，但仍揣度着其父工部尚書領頭治理了今年春夏的水患，賜了一條紫檀沉香手串。

雲柔哲凝望着君珩在衆妃獻禮間遊刃有餘，他的嘴角總是揚起完美的弧度，對誰都那般溫柔缱绻、毫無敷衍。可唯有如此近身的距離才能看清他不時抿着的嘴唇和上下滾動的喉結，因欣賞贊許而不自覺眯起的桃花眸也摻了一絲疲累。

不知他從何時起練就了這樣的溫柔似水骨和八面玲珑心，不費一絲一毫真情便足以令女子甘入情網，但他又總覺得她們其實與自己無異，隻是被權勢提線操縱的人偶逢場作戲罷了。

雲柔哲倒不這樣認為，真情遮掩不住，至少她在楚美人、良貴嫔甚至冬妃眼中都看到過這樣的赤誠愛慕。

不知自己看向他的眼眸是否也含了這樣的氤氲愛意。

轉念一想後宮女子若有情，便都隻能付于這一人，縱然此人再如何溫潤如玉，英俊深情，也仍抵不過那份無可選擇的苦澀，她不自覺垂首輕歎了口氣。

歌舞間隙，卓公公端上了因未出月子而不能赴宴的良貴嫔着人送來的瑤柱藥膳粥，據聞是皇上素日沒胃口時的最愛。

雲柔哲頓然心生歉疚，近來君珩日日伴在眼前，緻使她連睡眠都不甚充足，更别提準備七夕賀禮了。

“柔兒。”君珩仿佛一眼看透了她，拿過她停箸案上的手捏在掌心，緩身湊于她耳畔，“今晚再補給朕就好。”

“嗯……嗯？”她隻得故作不懂，面色微紅着偏過頭去看向殿中。

宴席接近尾聲，妤貴人換了一身紗衣舞裙姗姗入殿。

她的舞技比初見時更為精進，輕盈一躍展開五彩斑斓的水袖飄帶，邁着碎步旋轉如仙女飛雲，石榴裙擺飄揚之處皆有花瓣零落，配上她梳着飛仙雙環鬓、畫了花钿的嬌容，曼妙翩然若真有織女下凡，令殿上贊歎不絕。

君珩也會心笑着，轉身舉了酒杯與雲柔哲共飲。

她的唇還未沾上玉杯邊緣，便聽見殿中傳來一陣妤貴人的驚呼。

擡眼望去，原是妤貴人的舞鞋布面從腳尖處裂開，令她猝不及防摔在地上，雙眼也因疼痛和羞憤蒙上淚霧。

雲柔哲見那鞋尖裂縫處隐隐滲出血迹，想來前幾日皇帝在朝上斥責了姚将軍，才令妤貴人更加賣力地修煉舞技。

“快把妤貴人扶起來，再傳太醫來看。”雲柔哲見君珩皺着眉不為所動，隻得出言打破僵局。

禦前宮人和貼身侍婢一起上前，可妤貴人卻喊着腳痛不肯起來，隻順着宮人的力向君珩桌前移近了些許距離。

怎奈她淚眼盈盈嬌聲連連，也不見君珩有親自扶她的意思，才被婢女攙着胳臂勉強站起，又轉而仇視着一旁的錦貴人。

“錦貴人，這可是你送的舞鞋，原是為了讓我在殿前出醜嗎？”

“妤妹妹這是說的哪裡話，我好心幫你繡了皇上喜歡的清雅花樣，是你自己舞藝不精，怎得怪在我頭上？”錦貴人憤而站起，字字珠玑地反駁回去。

“就說你怎會那樣好心，主動幫我精繡舞鞋，原是一早打定了主意要害我！”妤貴人不依不饒，一面跳着腳向錦貴人和皇上的方向挪動着。

“皇上面前，妤貴人莫要颠倒黑白，誣陷嫔妾！”錦貴人斜睨了她一眼，也理直氣壯地望向皇上的坐席。

君珩手托着側額似覺頭疼，閉目的一瞬輕歎了口氣。

“妤貴人為了皇上練舞辛苦，也别太過苛責自己。”雲柔哲淡淡低語傳入妤貴人耳朵裡，令她瞬間明了話中深意，眼底閃過感激之色。

“既然妤貴人的舞鞋有損，再賜一雙蜀錦仙履就是了。”君珩順水推舟安撫着，“錦貴人剛得了乞巧的好意頭，莫再為這等小事争執不休。”

因無證據，君珩隻得各作安撫平息争議，可不論真相如何，兩人的梁子怕是早已結下了。

殿上萬籁俱靜，似還未從方才的鬧劇中恢複過來，整場晚宴一言未發的冬妃于席上徐徐起身。

“臣妾也有一件禮物要獻于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