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國公陰着臉,眼下布滿烏青。
“夏國公何時有此閑心,拿皇上後宮大做文章?”
“冬國公前幾日不也仗着德妃有孕大肆請封嗎?”
“臣女在後宮自有太後娘娘教導,爾等有何資格妄加罪責?”
“那冬國公不妨先說說,冬家從何處得來這南香國奇毒?”君珩端坐于龍椅上,目光銳利。
“皇上明鑒,老臣并不知情……若非德妃娘娘從他處尋來,或許另有隐情。”
“德妃久居深宮,何處尋得他國毒物?怕不是冬國公近日操勞國事,疏于家府管理。”君珩刻然一頓,“那朕便替舅舅好好查一查。”
“皇上……”
“為表公允,此事便交由都察院蘭禦史和吏部宋員外負責。衆卿可有異議?”
“陛下聖明!”
“國公,咱們可要想辦法援助德妃娘娘?”散朝後,幕僚自冬國公身後追上來。
“不必,她下個毒都能讓皇上追查到本公身上,實在太不中用,沒了她我冬家還有許多待字閨中的淑女。”冬國公咬着牙根,神色陰戾,“你應該關心的是南香國那邊為何突然沒了音訊,皇上卻在朝上說二皇子已經登基?若他們背信棄義,過河拆橋,也别怪本公翻臉不認人。”
“微臣這就去查。”幕僚誠惶誠恐,欲言又止,“那禦史台和吏部要查冬府的事……?”
“哼,兩個初出茅廬的無知小吏,落在本公手裡還不是同捏死螞蟻一般簡單。”
*
冊封禮這日正值白露,坐于福甯宮寝殿的梳妝台前也能聞見窗外桂花香沁人心脾。
郁霧正為雲柔哲梳起發鬓,松蘿帶着宮人将吉服和頭冠端到面前。
“怎麼……是這件?”
那乾紅銷金大袖禮衣繡着鳳鸾祥雲的吉慶紋樣,青絲綠錦長裙下擺的七彩百鳥朝鳳圖依稀可見華貴霞帔的痕迹,九羽點翠鳳冠銜垂光潤貢珠——這分明是她當年要與君珩大婚時太子妃鳳冠霞帔的嫁衣,如今改制成冊封的吉服仍然秀麗大氣。
“娘娘,沒有錯~皇上去上朝前還特地囑咐我們服侍娘娘穿上這身受封呢~”松蘿眉開眼笑,與郁霧一起半推半擁着雲柔哲更了衣。
“娘娘平日裡穿得素,偶爾這樣打扮竟如此國色天香~”郁霧将九羽鳳冠戴于雲柔哲發頂,正面鳳首銜着最大的一顆東珠剛好垂于眉心。
雲柔哲望着鏡中粉面紅妝、珠翠面花如待嫁新娘一般的可人兒,含笑着點了深注檀唇。
奉天承命皇帝 制曰——
朕惟後宮之德,皆關社稷之重。今仰承莊懿皇太後慈喻,冊立妃嫔。
蕙妃雲氏柔哲,懿典内闱,深悅朕心,茲冊為蕙宸妃,特賜玉冊玉寶,協理六宮。
瑞妃冬氏亭雪,德馨侍奉,有喜蒙恩,茲冊為德妃。
良嫔顧氏晚棠,恭謹純善,誕育皇嗣,茲冊為良貴嫔。
選侍周氏瓊荔,甯潔粹然,嘉賞籌功,茲冊為沐貴人。
特此昭示,主者施行。
欽此——
冊封典禮後,皇帝與晉封的妃嫔在吉慶殿小宴。
見到雲柔哲今日一襲朱衣盛裝,那雙桃花眸驚喜又略帶癡迷地望着,抑不住滿面笑意。
德妃今日也穿了一身嫣紅色大袖禮袍,頭戴鎏金玉冠,面飾花钿宮黃,隻是濃妝朱唇因妒火中燒而笑不出半分嬌豔模樣。
但她很快收了愠色,垂首起身舉了杯盞。
“臣妾承蒙聖恩,身懷有嗣,卻常常不知滿足,恃寵生嬌,今日便敬皇上不棄臣妾驕縱恣性,仍晉封高位,日後定好生将養,不負君恩。”
見君珩略一舉杯,暢然飲下,德妃又轉而對着宸妃道。
“昔日與宸妃妹妹多有誤會,今日也以茶代酒,望與妹妹冰釋前嫌。”
雖不知德妃唱得哪一出,雲柔哲依然淺笑起身與她對飲。若她想就此以退為進把前篇輕輕揭過,定然不可能。
“再者,臣妾前幾日害喜得厲害,錯過了大皇子滿月禮,但見良妹妹如今氣色紅潤,光彩照人,想來大皇子也定然康健無虞,日後還要與妹妹多多讨教生養之道……”
見德妃如此放低姿态,良貴嫔也趕忙起身恭敬回應。
“隻可惜,妹妹今日冊封貴嫔,景貴人卻連親自給妹妹緻歉道喜的機會都沒有,還不知要禁足到什麼時候……良妹妹最是純良仁善,想必早已原諒了她,今日不防看在姐姐的面上向皇上求個恩典?”
德妃終于圖窮匕見,看似謙卑軟意地敬了一圈,實則氣勢強硬地裹挾着良貴嫔要把景貴人救出來。
而這時機拿捏得如此精準,令誰都無法拒絕。
“那便過幾日中秋時再放出來,德妃親自勸教她真心悔過,若日後再犯必加倍嚴懲。”君珩看着眉心微蹙的雲柔哲,深知這等不做好的話隻能由自己來說。
不過此言無異于宣告景貴人和德妃沆瀣一氣,若景貴人再行不端,德妃也将連帶罪責。
“臣妾代景貴人謝皇上恩典。”德妃心滿意足地仰着頭坐下,眼中頃刻恢複了傲慢之色,“臣妾宮裡的小廚房新研制了許多有益養胎的菜色,臣妾嘗着色香味足又清淡可口,皇上晚上可要去嘗嘗?”
君珩側目淺望着并未看向自己的雲柔哲,飲盡杯中清酒,沉聲道了一聲“好”。
宴會散席時,雲柔哲本欲回宮,卻被候在門外的容妃邀着一同随良貴嫔去看望大皇子。
從永和宮出來已是傍晚,雲柔哲未傳轎攆,就這樣一路沿着朱牆宮道慢慢走回去,滿眼落英缤紛墜入心間,隻餘絲縷失落。
步至福甯宮門前,卻見庭院檐下系滿紅羅綢花,通向主殿的青磚鋪了赤色地毯,兩側立着紅綢宮燈,君珩負手站于中央,一身赤金龍紋禮袍俨然皇家大婚時才有的裝束。
雲柔哲本以為他今日會宿在德妃宮裡,一時驚喜動容地愣在門口。
君珩擡眼望見她,眉目含情地寵溺淺笑着,輕步過來牽住她的手。
“随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