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珩站在福甯宮門前,看雲柔哲在桂花樹下對月起舞,旁若無人卻驚為天人,不覺屏息凝滞,生怕驚擾到仙娥會再逃回月宮去。
直到舞袖停落,一衆宮人才慌忙向皇上請安。
君珩快步上前扶住雲柔哲的臂肘,低聲寵溺:“朕不是說了以後都不用行禮。”
雲柔哲擡眸對上近在咫尺的桃花眼,面色微紅:“皇上今晚不是答應了太後要去看良妹妹?”
“朕去看過了。”君珩微蹙了蹙眉心,似乎不滿她又先顧旁人而把自己往外推,随即牽起她的雙手握于掌心,俯身認真道,“中秋月圓之夜,自當與吾妻共度。”
宮人們不知何時已退到了庭院的牆根底下,君珩的氣息便肆無忌憚地更近了些,修長的手指輕挑起她垂于肩臂、冷如月光的素色絹紗披帛,目光灼灼地上下打量着這身仙衣舞裙。
“柔兒方才跳的是什麼舞?朕還沒看夠呢……”
“是母親教的祈月舞。”她垂首低眉,眸中閃動。
“柔兒可是思念家人了?”君珩輕輕将她擁在襟前,低頭安撫,“我也是你的家人啊。”
聽他自稱“我”,雲柔哲心頭一暖,靠在他懷裡軟聲呢喃,“皇上在宮裡有許多家人,可臣妾卻隻有阿珩一個。”
“朕這不是來陪你了麼?”君珩順勢低頭湊近了些,溫熱感輕輕印在她的額頭。
她隻要稍微露出一絲撒嬌的迹象,就足以令他甘之如饴。
“若是朕以後不能日日都來,柔兒也會想我嗎?”
不等她回答,他已俯身将她橫腰抱起,緩步往殿内走去。
殿内縱然未點燭火,床帏上洞房花燭的痕迹仍依稀可見。
帳内人影兒柔情蜜意難舍難分,夾雜着衣物細微的摩挲聲,以及偶爾流出床笫間如膠似漆的輕喘。
“柔兒在想什麼呢?”他細細啄着下颏與頸間,如饑似渴,輕而易舉地察覺了她的漫不經心。
“……阿珩睡前能不能跟我講講太後和先帝的故事?”
身前的熱息略一凝滞,随即收緊了腰間的手臂。
“這時候還有心思想别的,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嗎?”
“不、不是,阿珩……唔……啊……”
*
“娘娘脈象平穩,可見餘毒已清,身體無虞。”星悟替雲柔哲把了脈,“隻是娘娘一直服的補藥裡有一味性質寒涼,不易有孕的牡丹皮。先前問過娘娘,為了其清熱行氣、療解溫毒的功效不得已而服用,現如今娘娘已恢複,可要把藥停了?”
彼時正值良貴嫔産後抑郁落水讓雲柔哲心有餘悸,又碰上德妃有孕令她與君珩冷戰,下毒暗害波瀾疊起,故而也就先以身體為重,不想很快有孕。
如今君珩真心待她如妻,兩人心心相印,漸漸松動着她對生育的心間重石。
“左右皇上最近也不會常來,就先停了吧。”
“嗯,是藥三分毒,娘娘還是早停了好。”星悟收好藥箱,露出一絲輕松的恬笑。
“娘娘早膳用得不多,這會兒嘗些水果點心吧。”松蘿端上一盤新鮮的貢橘和一盤柿餅。
“傾兒愛吃柿餅,等下送些去她宮裡。”雲柔哲轉頭見松蘿的臉上卻沒有往日的高興,“你怎麼了?”
“奴婢方才去内務府,見德妃宮裡的梅香把新進貢的上好石榴和葡萄都挑走了,昨天她們剛拿走了所有的新鮮湖蟹,德妃有孕本不能食,可她們卻借口皇上愛吃一隻也沒留,害得奴婢都沒法做娘娘愛吃的蟹寶蒸……”
“好了,且讓她們争去,沒有為難你就好。”雲柔哲随手拿了一隻最紅的貢橘塞在松蘿手裡。
“奴婢隻是氣不過,皇上不過幾日沒來,内務府的人就開始由着德妃把後宮當成自個兒家裡一般……”
松蘿還未說完,郁霧進來禀告:“娘娘,楚美人來了。”
楚美人快步入殿,眼角噙淚似有急事要言,衆人便先退了下去。
“宸妃姐姐,嫔妾的兄長,現任監察禦史蘭執棋被抓入獄了……”
“怎會如此?妹妹坐下慢慢說。”雲柔哲拉着楚美人坐到軟榻上。
“事發突然,家中急信隻說罪名是中秋那晚醉酒狎妓,次日白天被發現在醉芳居的客房裡……”楚美人向來清冷的面龐此時焦急萬分,又隐隐帶了些遲疑,“一同被帶走的……還有宋郎君。”
“宋初遲大人……?”雲柔哲頓然明白楚美人何以如此焦心,“此事恐怕另有隐情,妹妹可去見過皇上了?”
“我去聖乾宮的時候德妃正在伴駕,誰也不讓見,所以嫔妾才來叨擾姐姐……”
“那我同你再去一次,總要先探探皇上的意思。”
聖乾宮裡,德妃将小廚房新做的蟹釀橙擺在桌案上,可君珩仍沒有擡頭一眼。
“皇上都批了一上午的折子了,這蟹釀橙涼了會腥氣,要不臣妾喂您嘗一口~”德妃舀了一勺蟹粉送到君珩面前。
他終于微擡了頭,但瞥見桌上一籠的蟹釀橙時,眉眼倏地一沉。
“朕不餓,德妃不如坐在一旁歇歇。”語調平平,随即又低下頭去。
“臣妾謝皇上關心~”德妃絲毫沒聽出他的敷衍,擡着下巴坐回軟塌上絮叨,“聽聞近日南海發現一稀世玉璧,不日将送到宮中,皇上若真心疼臣妾,不如賜給重華宮安胎之用……”
“皇上,宸妃娘娘和楚美人在殿外求見。”為了不讓卓公公為難,雲柔哲雖有随意出入聖乾宮之權,仍然讓他按規矩通傳。
“本宮不是說了皇上誰都不見嗎?”德妃因被打斷而難掩愠色。
“快傳進來,德妃先回去。”君珩立刻停了筆,判若兩人地從桌前站起。
德妃由婢女攙着從殿内走出,蓮步搖曳頗有些得意洋洋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