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裕道:“這些不過是你一面之詞,誰知道是不是你害死的溫娘子,害怕事迹暴露,所以順勢殺害其他人。”
“他沒有撒謊。”宋璋道:“你不是說過自己不是捉妖師麼?”
“這妖孽殺了這麼多人,還在吸□□血,除掉他也算替天行道。”李裕沒有被眼前這女子的話打動,他隻覺得不可信。
宋璋攔在了“溫如珺”面前,指向了那幅畫,“她沒死,他說的話都是真的,如果不信,你可以去問她。”
李裕方才便見畫中似有玄機,原來溫如珺的魂魄就在此。
當他靠近時卻輪到“溫如珺”不願,他抓住了畫軸一端要将它收攏,“不行。”
李裕有些不耐,“為何不行?怕你的謊話被揭穿?”
他稍稍一用力,這妖怪就被他推倒在地,“還給我!”
女子有些猙獰地去扯他,一個稚嫩的孩童從屋外跑來,對着李裕一陣拳打腳踢,“不許欺負我娘!”
“他不是你娘,他是殺死你娘的妖怪,快跟我們走。”李裕趕忙将浩兒拉起,浩兒卻拉住溫如珺的手不放。
“我哪兒也不去,我要在娘身邊待着,該走的是你們!”浩兒小小的眼睛裡滿是憤怒,“如果不是你們,我們一家人都過得好好的。都是你們把他帶回來!”
“你說的他是誰?”李裕和“溫如珺”都有些訝異。
“娘死了,第二天她又活了。”浩兒回憶起“母親”的模樣,她和娘長得一模一樣,可是走路的姿勢很奇怪,做的飯也很難吃,不會洗衣服不會掃地,可是她和娘一樣疼我。漸漸的,她就和娘一模一樣了,白天我和她在一塊兒。到了晚上,我就和她一塊去夢裡陪我真正的阿娘,夢裡的阿娘永遠都很高興,爹爹帶着許多錢回了家,給我們買了好多好吃的,贖回了賣掉的東西。他每天白天出去,夜裡回來,阿娘就在家做針線。
可是我知道,那個人不是王冕,盡管他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浩兒看向了“溫如珺”,“娘,去吧,去告訴她真相。也讓她見見你真正的模樣。”
“溫如珺”震驚地不敢去觸碰,原來他早就知道,“你...你不害怕我?”
浩兒溫暖的小手在她臉上輕輕摸了摸,“阿娘,你既是我阿娘又是阿爹,你是我最親近的人。”
李裕此刻有些淩亂,“又是阿爹又是阿娘?這什麼亂七八糟的關系?喂,你看懂了嗎?”
魏無笙道:“畫靈本無性,因愛慕生出男魂,又因愛意甘居女身。”
李裕抽了抽嘴角,“你一句話不說,看熱鬧倒是看得明白。”
“我看的不是熱鬧。”
“那是什麼?”
魏無笙揚了揚胸前的玉,“它感應到了第二塊神鏡的下落。”
他目光落在了那女子身上,隻是因情濃便能使畫卷生靈,普通凡人可做不到,隻因她體内有神鏡碎片,靈氣滋養,因而生出這靈物。要拿到第二塊碎片,得殺了她。
“我知道溫娘子在擔憂什麼,你為了保住她的殘魂,将她封印在畫裡,每日從購得骨燈的人身上吸取精氣供她生存,你做了這麼多,都隻是為了成就她的那個美夢。那個夫妻和睦,子孫承歡的夢。
可是連浩兒這麼小的年紀都知道你不是他的親生母親,你覺得難道真正的溫如珺會認不出自己朝夕相處的丈夫麼?”
“溫如珺”緩緩看向了他,魏無笙知道接下來他最想聽到的是什麼,他心中暗笑,臉上越發認真道:“畫虎畫皮難畫骨,你披着你最厭惡的人的皮扮作他的模樣和她共度了多少個夜晚,你難道就不想用真實的自己去面對她?”
“她會失望會難過的。”“溫如珺”目光呆滞,眼含淚水,“知道了這一切都是假的,知道了她的死亡,她的丈夫根本沒有回來幫過她......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她會難過的。”
“是她難過還是你?”魏無笙盯着女子的眼睛,循循善誘,“是你在害怕,你害怕她不接受你,你害怕說出真相時她看你的眼神,更害怕她厭惡你,害怕你。”
他看見女子秀氣的眉毛蹙起,他微微抿了抿唇,壓制笑意,眼睛裡透出月牙兒般柔和的光,“不會的。她一定早就知道了,她在等你,等你以真正的自己出現在她面前帶她離開這裡。
”
“離開?”他嘲弄地笑了笑,“不,她不會跟我走的,我隻是一具依附她生存的遊靈,離開了她,我能去哪兒呢?”
“你沒有聽過九玄宮嗎?”魏無笙看着神色迷惑的女子,溫柔一笑,仿佛在為她指點迷津,“天生萬物必有法,雖說靈鬼殺人害法當誅,魂飛魄散,可若有悔改之心,往九玄宮曆經九法曆練,便可洗心換髓,自此和常人一般投胎為人。”
“溫如珺”聞言猛地看向了他,呆滞的神色中煥出光彩,随即又道:“可是浩兒......”
他是她的執念所化,托身成為女子,不止為保留她的身體,也為了她的孩兒。父母雙亡的孩子,注定在這世上命途多舛,如果他走了,浩兒該怎麼辦?
“我會把浩兒帶回陳豐府邸中,請人細心教養,那裡的文士武官個個都是有真才實學的,便讓浩兒在我府中長大,若要考功名,我全力支持,若不考,便在我府中替我做事,也算有一份差事。”
“溫如珺”點點頭,放下了心中最後一樁挂念,心念一轉,當着衆人消失進入了畫卷之中。
宋璋和浩兒忙接住了她倒下的身體,片刻後便見一縷殘魂從畫卷内飄出,跟着向西邊飄去。畫卷倏爾燃起火焰,浩兒大哭着撲了過去,“阿娘!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宋璋沒拉住,浩兒的手觸碰到火焰,卻絲毫沒有被燙傷,藍色的火焰漸漸吞食掉整張畫卷,化作一個風姿飄逸的和那殘魂有七八分相似的郎君模樣随着往西邊去,漸漸消失。
“你怎麼知道真正的溫如珺會這麼快接受他?”李裕問道。
魏無笙笑了笑,聳聳肩,“我不知道啊,或許他也沒說實話,不過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已經找到了一個可以去死的理由,這是你所認為重要的,是嗎?”宋璋轉過身來看着魏無笙,隻覺不寒而栗。
“你何時變得如此天真了?”魏無笙看着她,用無奈的語氣笑了笑。
不知何時,面前的“溫如珺”的身體也開始四散,作一團藍色的螢火,又漸漸合并,成為一大塊碎片的模樣,立在空中。它照映出魏無笙微笑的面龐和宋璋冰冷的眼。
“你的手也這麼冷麼?”魏無笙的手指覆在了宋璋拇指上,她也握住了碎片,兩人誰都沒有松手。
“你在騙他。世上根本就沒有九玄宮這種東西。”宋璋道。
李裕加入了進來,一把奪過了碎片,局勢很快分明,他笑嘻嘻道:“他可沒騙人。真有九玄宮的,隻不過呢那地方進的多出的少。”他掰着手指頭算了算,“大概一百個人裡也就兩三個能順利轉世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