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剩下的呢?”
“不是死在九玄宮的前八玄上,就是一輩子熬在某一玄上,遲遲進不了下一玄。“李裕頗為贊賞道:”還是三郎行啊,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魏無笙笑了笑,将他手中的碎片拿走,放進袖袋中。
宋璋攔在了他面前,仿佛在質問。質問什麼?他想,左不過是些兒女情長,騙人?他可不算。确實有這麼個地方,可以讓那畫靈擁有一個和心上人在一起的機會,隻不過要等,一個等上一百年,一個要等一碗湯的時候,從此便忘了那畫靈,前生也好今生也罷,全部一筆勾銷。沒說進去百十個出來一個?那他也沒問呢,何況他們情深義重,他肯定能成為那百分之一。
從始至終,他沒有說過也沒有逼迫他做什麼,他隻是告訴他有那麼一個辦法,那麼一條路。她質問他什麼?又為何用這種眼神看他?一想到這樣的眼神,他有些不高興。
“你不相信他對溫如珺的感情?”
“你明知道這不關情意深淺。”
“怎麼不關,九玄宮篩選的本就是有毅力之人,或是仇恨,或是愛戀,隻要執念夠深,便足以驅人度過重重難關,轉世投胎,重獲新生。”
宋璋覺得他分明在詭辯,“若是換成你進去,恐怕連一玄也過不了,巴不得一玄都不要就過去吧。”
魏無笙笑道,“我天潢貴胄,多行善舉,死後當往無上極樂之域。”
宋璋冷笑,“你們要這些鏡子碎片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魏無笙道,“為了找到一隻更大的妖怪,然後鏟除她。”
“你們有這麼好心?”一個皇親貴胄吃飽了沒事幹來捉妖?
“順便拿這份功讨賞,到我那位皇叔跟前炫耀一圈。”
他頂着一張美得人神共憤的臉,穿得一副溫潤如水樣,卻對她挑了挑眉。她忍不住抽搐後退幾步。
李裕咳了幾聲,“注意措辭,那不叫炫耀,那叫拜訪,看望。”
“說起來,如果那妖怪說的是真的,那安平郡黑吃黑的事兒還沒查呢,趁着這兩天查清楚了,我們即刻就動身。”
李裕拉着魏無笙離開,似乎有些焦急。
“拉着我做什麼?”魏無笙看着自己被扯皺的袍角,嫌棄地将李裕的手甩開,進了屋子,便直直倒向床上。
李裕在床邊收了一隻鷹的信。
“你師父的信。”
另一頭癱在床上的人微微直起了身,又舒展下來,發呆似的望向床帳頂部的镂空花格。“怎麼說?”
李裕道,“他老人家誇你做得好,殿下斬妖除魔,本就當幹淨利落,不能動恻隐之心,被妖物迷惑心智。此次殿下獨自出行……近日風寒,殿下記得多添衣物……”
李裕又拿着那紙翻了翻,咦了一聲,翻過背面,将紙團一扔,砸在了魏無笙身上。
“不念了,全是廢話,自己看吧。”
魏無笙笑,打開看了看,“這不是有你嗎?你爹給你留了話的。”
李裕翻了個白眼,“走走走,回你自己床上躺着去。”
那是有他嗎?那唯一一句話是叫他好好聽魏無笙的話,若有不妥,随時來信告訴他。
魏無笙被李裕拉去了自己的房間,獨坐時,他笑意漸淡,再次回憶起了那張字條的内容。
做的好嗎?
他本以為老師會訓誡他。
他對宋璋的做法實在算不上高明,本可以有更多穩妥的處置,他卻選了最直接,最惡劣的一種。威脅、恐吓,引誘,和她結了子母契……
對這畫靈,隻有他知道,看着他的那一刻他體内的惡忍不住出來作祟。他在克制,本來李裕可以直接殺了他,讓他魂飛魄散,那塊鏡子自然也就是他的。可他及時克制住,帶着幾經壓制過的惡給他指了一條路,供他選擇。
雖然是幾乎等于零的選擇。不過是從一條死亡走向另一條,宋璋說他在為難他,的确是,他也想考驗他,考驗之下,存着另一種惡趣。
不是說他是她的執念化身嗎?那他倒要看看這執念有多深?若是撒謊,就讓他沉淪毀滅在自己的謊言裡,化作九玄宮的泉水,流入無間地獄。
誰說沒有人知道?李裕還有宋璋都知道,稍微懂行一點的修行人都知道,他這不甚高明的騙術,隻能騙到這愚蠢的畫靈。
他鋒芒外露,惡貫滿盈,師父居然誇他做得好?他先是有些迷惑,繼而又想通了一些,是因為妖嗎?
妖比人低一等,所以無畏無傷。他可以放開手腳,其實不用說,沒了師父和府中人的訓誡,他感覺日益輕松起來。
他長舒了一口氣,将字條扔到了一邊。
砰砰砰,門忽然響了。
他警惕起來,不是李裕的聲音。隔着燈影,恍惚勾勒出一個女子的模樣,是宋璋?
門外的影子順着門框滑倒,他慢慢走過去,半信半疑地拉開了門,果見宋璋滿頭細汗,緊咬下唇,一副難受的模樣。
一見人開了門,她那雙細長的指甲便緊扣在他手臂上,“給…給我……”
魏無笙心中微動,“給你什麼?”
“燈……點燈……”
他皺了皺眉,這是煙瘾犯了。上次點了一次那該死的燈她就失了心智一般,差點葬送在畫靈手裡,算算已經兩次了。可是那不是曼陀羅,隻是畫靈自繪的幻夢,畫靈已散,她到底在對什麼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