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起這話時自生淩雲豪氣,可小姑娘卻品味不到這一層。
在她聽來,這實在是過分沉重的承諾,秦韫忍不住細細地瞧他幾眼,以便确認這言語的真實程度。
夷歸坦然地任她打量,卻見小姑娘忽然低下頭來,嗫嚅道:“對不起。”
夷歸的心中忽然閃過不詳的預感。
這預感實在是來的精準無比,果不其然,不過一個眨眼的功夫,面前的小姑娘頰邊忽然落下一滴淚來。
淚珠忽而連綿,連成一串,夷歸驟然受驚,慌亂地不知要将手往哪裡放才好。
六神無主之際,遠處的狐狸忽然向這邊奔來,夷歸雙眼驟然亮起,急匆匆地閃現到一旁,又急匆匆地趕回原處,而後将狐狸塞到了小姑娘的懷裡。
無需多言,九嵘自然而然地開始投入安撫模式。
而後夷歸眼睜睜地看着狐狸也跟着小姑娘一起哭了起來。
這是什麼情況。
夷歸陷入無法遏制的思索當中。
顯而易見的是,九嵘的安撫方法效果十分顯著,它一哭起來,秦韫就沒心思注意其它了。
“雪絨兒,你怎麼了?”小姑娘驚慌失措地詢問,語氣之焦急,神情之痛惜,與之前那個喜怒不形于色的存在判若兩人。
夷歸忍不住像做人時那樣,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奈何無論怎樣不敢置信,事實擺在眼前,他還是不得不信。
秦韫的眼睛不好,淚水一時間也無法徹底止住。
她細聲細氣地安慰起懷裡的狐狸,不一會兒,懷裡的狐狸就止住了眼淚,還用靈力洗幹淨了尾巴,而後輕輕地擦拭她面容上的淚水。
這下夷歸倒是真的好奇了,這兩個小家夥到底是為何會有這般的深情厚誼,隻是現下他也不好打探太多,否則顯得他格外愛窺伺旁人的陰私似的。
日後若是有機會,也不知道這小姑娘還有小狐狸願不願意跟他說說這些。
夷歸放空大腦,漫無邊際地想着事情,終于見面前的小姑娘止住眼淚。他生平最怕見人落淚,一時受了驚,不好擅自開口,免得對方又像之前那樣突兀地落下淚來。
他在心裡斟酌了又斟酌,最終還是決定放棄面對這件事,放過對方,也放過自己。
夷歸自然而然地來到小姑娘的身邊,又自然而然地執起她的一隻手,繼續剛才未盡的事情。
秦韫呆呆地看着他,見他如先前一般從她的體内挑出些許靈氣,而後指尖搖動,懸在空中,在她的手心輕輕勾勒。
一道銀色的紋路随着他躍動的指尖浮現在肌膚的表層,或濃或淡的銀色穿透肌膚,描摹出一朵詭豔绮麗的花朵。
“這是幽冥神花——不可思,你應當在與輪回神潭契約之時見過它。”夷歸觑着她的臉色,慢慢地說道。
秦韫被那熟悉的花朵吸引,注意力為之轉移,她本想伸手觸碰,又怕有什麼忌諱,當即不敢再動。
“不可思,為什麼叫這個名字?”秦韫疑惑道。
“前世今生,不可追思,一入輪回,往事如煙,不過如此。”夷歸緩緩道。
這實在是現在的秦韫無法理解的東西。
她瞧着那花朵,眼神漸漸迷離,恍惚間再次陷入那種渾渾噩噩、如墜雲端的狀況,從夢中醒來,卻什麼也記不清。
這時,一陣溫熱覆上了眼睛,她聽見夷歸溫和的聲音如是說道:“入第三境之前,你還是不要多瞧是好。這花朵是輪回神潭與你契約的象征,經人催發後會有些許至寶的偉能,具體如何,還需要你境界愈深後再細細體會。”
秦韫聽明白了這話,沉默片刻後,緩緩地點了點頭。
夷歸見她知曉,便輕輕地放下手來,繼續與她闡述其中利害。
“如今我替你将這印記遮掩起來,除卻你主動解封,其它人若想看見這道印記,修為起碼要在第七境之上……畢竟天有九重,每隔三境便是一道巨大的關隘,到了第七境,靈修們往往會有獨門的道法,這些道法的詭谲無端之處,無法用常理來推論預測。”
秦韫将此事記下,見夷歸的指尖懸在自己的掌心,來回描摹勾勒,接着之前浮出體表的花紋仿若浸入了清水當中,顔色淡去,漸漸至無,便如從未出現過一般。
哪怕知曉靈修的手段玄妙莫測,這時的秦韫仍然忍不住為面前的這一幕奇觀心生驚奇。
小姑娘目眩神迷,一旁的九嵘看到這裡,隻覺得她雙眼明亮如星,有從前少有見過的歡喜。
夷歸描畫片刻,終于結束了一切。他擡起頭來,為小姑娘驟然亮起的眼神吸引了注意,想清楚其中緣由,他不由失笑。
夜已深沉,露水綴在草木之間,萬籁于徐徐的晚風中漸漸沉入睡夢。
夷歸環視四周,緩緩地站了起來,他低頭道:“天色不早了,是該安寝入眠的時候了,好了兩個小家夥,快些去睡吧。待明日,嗯,确定是明日,我會帶你們去萬春小鎮。”
男人忽然莞爾一笑,“畢竟家裡還需要添置一些東西,光我一個人可做不了全部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