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子裡裝了一隻火紅毛團,正蜷縮着,羽尖在輕微顫抖。
有三兩孩子興高采烈地湊在籠子旁,透過縫隙打量那隻鳥,于是毛團乍然受驚,縮得更小了。站在附近的人紛紛圍上去,恭賀笑道:“今日是吉日,既找到了寶物,又抓到了桑竊。”
“大喜!”
“怎就一隻?”
衆人七嘴八舌。
庭院内,水池倒映濃綠樹影,風吹而過,最頂端的樹梢搖晃了一下。
海生摸了摸下巴,拿了主意:“正好讓使者帶到白沙鎮外面去吧。”他提着籠子,喊上幾人,去了牆角。他們得吓唬吓唬這鳥,佯裝兇橫地罵它一頓。讓它知道怕,從此便不敢再來白沙鎮了。
片刻之後,這個木籠子被人放在了獸車上。火紅的毛團正瑟瑟發抖,一旁還被放了半片白嫩的魚肉。
許巧星沒見過桑竊,走上去旁觀。
那挨罵的絨球似乎聞到了魚味,拱動兩下,在層層疊疊的毛中探出小巧的嘴巴。它想去吃,又畏懼籠外的人,幾經猶豫,重新拱成一個圓滾滾的球。
許巧星失笑,向旁人要來幾塊魚肉,塞在籠子縫隙裡逗鳥。她閑手站在車旁,時不時往說話的人群裡瞧。熱情洋溢的人拉着孚安的手,面露不舍,遲遲不肯松,孚安則挂着和煦的笑容,一一回應。
她用鞋尖踢了踢石頭,看了又看,見桑竊打定主意不肯吃,便回房拿了書包。
她托腮坐下屋檐下的石階上,聽着樹葉沙沙作響。天色變暗,孚安松開了手,人群一陣感慨,他們要離開了。許巧星時不時回頭望向外面,而纏花籬笆外終于出現了日出的身影。
日出與家人、師保一起同行。她垂頭走在最後,本在陪客的海生瞥見他們,走了過來。日出轉頭撲向她娘,躲在大人身後,生怕海生立馬抓了她。海生挑眉,立在原地,與師保仔細交代。
日出站在她娘身後,探出脖子,目光在人頭攢動之處來回掃動。她在角落發現了許巧星,二人目光相交,然後日出仰頭與母親知會了聲,便朝着許巧星跑來。
許巧星站起身,日出沒有放緩腳步,反而撞進她懷裡,給了一個用力的擁抱,悶聲說:“我會想你的。”
“我也是。”許巧星猛地被擁抱,稍不自在。她猶豫再三,緩緩擡起胳膊,輕輕地放在日出背後。
“剛剛海生說了,使者會留給我一些時間。謝謝你替我說話。”
“不用謝。”許巧星忍不住微笑。
她很高興幫上忙。穿越初至陌生世界,他們很幸運見到日出,因緣際會之下,她才能站在這裡。若沒有日出一開始伸出援手,她極有可能仍在山裡蓬頭跣足地躲藏,日日餐風飲露。
日出仰頭道:“一想到外面有你們這樣的人,忽然又不害怕了。”
許巧星啞口無言。她意識到一個問題,白沙鎮的确民風淳樸,夜不閉戶,故而日出稚子心善,不識惡人。可是離了白沙鎮,怎可能人人皆友善熱心?她一想起日出被自己一行人輕而易舉地哄騙,不由得警鈴大作。
她雙手放在日出的肩膀上,語氣鄭重:“下次,要是還有陌生人找你,你千萬别跟着走了。”她怕不夠形象,列了幾個例子,活生生就像學校開展安全教育的老師,語重心長,把日出說得一愣一愣的。
她見日出沒反應,簡直痛心疾首:“你想想,你那日獨自上山,可是我們有四個人。萬一我們把你抓走了怎麼辦?”
日出若有其事地點頭,許巧星低頭看着日出眼神懵懂迷茫,暗中歎了一口氣。
“反正你記住,等你到了王都,别随便跟人走了。”許巧星再次強調。
日出倏然倒吸一口氣,臉色白了:“啊!難不成王都的壞人很多嗎?”
“我不知道。”許巧星發覺此言陡增日出對王都的恐懼,可自己不得不說,她忙不疊補充,“并非是惡人橫行,但是你在外須有防備,對不對?”
日出低語:“還是我們白沙鎮好。”
許巧星感到棘手:“你記住了。”
“好哦。”日出答應了,随後又問:“那我等你到了王都,我去找你玩,可以嗎?”
她微微張嘴。
我們不是正使,你去了王都也見不到我們的。
許巧星扭頭避開日出期待的眼神,裝作無意之間打哈欠:“我?我我暫時不會回去的,還有别的事情要做。”一旦得到歸家的方法,他們就會離開這個世界。經此别過,餘生大概是再也見不着面的。
日出沒有得到回應,略有失落地垂下頭。
滾輪碾過泥土,為首的獸車緩慢移動。
庭院内擁擠的人群如潮水般散去,讓開一條寬敞的路。海生走過來,領着許巧星走向隊伍後列的獸車旁。那輛獸車駐于道旁,車門朝外開,兩排軟墊相對而設,隐有淡淡木香。陳哥和司機已坐在車上。
許巧星一手牽着日出,站在車門外。
郝樂甯也走了過來,她接過許巧星的包裹。許巧星松開日出的手,踩在踏闆上,穩穩當當地上了車。
郝樂甯朝她說:“要走了。”
“嗯。”
海生隔着車窗,他露出與往常一樣的爽朗笑容:“萬事祝好。”
孚安依舊嘴角含笑。
“我很高興交上你這個朋友。各自珍重,有緣再見!”許巧星忽然把頭探出窗外,對日出喊了一句。日出一掃臉上陰霾,笑着朝她用力揮手。
豔麗雲霞沉在天邊,綠意盎然的群山之間披上一層霞光,有一條車隊開始沿路往白沙鎮外駛去。
獸車辚辚,許巧星坐在車上,白沙鎮逐漸遠了。她望見窗外景色飛掠,化為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