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廉開松了口氣,反應過來趙郢說了什麼以後,勃然大怒道:“你他媽……”
他聲音太大,吸引了左右賓客的目光,羅廉開隻好降低音量,“你他媽才印堂發黑!”
趙郢無所謂地攤了攤手。
羅廉開轉身要走,不料鞋底在平地一滑,好像十分詭異地被空氣推了一把,膝蓋雙雙着地,對着趙郢行了個大禮。
幾個和羅廉開關系不錯的同事見狀急忙把他扶起來,趙郢也上前攙了一把。
他這些天睡得不好,膚色透着一種病态的白色,唯有嘴唇有些顔色。
“羅經理客氣了。”趙郢用隻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說,“春節還沒到呢,不用這麼着急給我拜早年。”
羅廉開罵罵咧咧離開後,白舒沅湊過來比了個大拇指,“趙哥,你是這個。”
“行了,沒鬧起來就算萬事大吉。”
趙郢看着羅廉開一瘸一拐的背影,指腹不經意間擦過中指根部的戒痕,仿佛沉思一般,輕輕摩挲了兩下。
十六寸的遺照被擺在正中間,趙郢站在一旁端詳着那張黑白照片,不禁皺了皺眉。
照片裡的韓謙顯然比現在年輕得多,約莫十五六歲的樣子,穿着闆正的西裝制服,頭發理得很短,眼神兇得跟狼崽子沒差。
這讓趙郢想起四年前,他們第一次見的時候。
那天他參加同學聚會,酒過三巡,一群人吵嚷着要轉場子去酒吧喝酒,他原本想扯個理由離場,卻被某個喝昏了的醉鬼拽住,說些“不去就是不給他面子”之類的話。
趙郢沒辦法,和他們上了同一輛車。
南水市的娛樂場所在全國名列前茅,酒吧數量更是數一數二的多,但他們去得有些晚,卡座幾乎都被占滿,隻有角落裡還剩一個。
方才拉着趙郢不肯放他走的老同學醉醺醺地靠過來,指着卡座上那個穿着灰色兜帽衛衣的男生:“在酒吧玩電腦,還、還一個人占一桌,神經病嗎這不是?”
趙郢在學校念書那會兒是辯論隊公認的“三寸不爛金舌”,有人提起這事,推了推他的肩膀,擺明了想派他過去交涉。
接近淩晨兩點,趙郢在飯桌上喝了點酒,此時頭腦暈得厲害,他懶得推拒,想也沒想就點頭答應了。
酒吧環境昏暗嘈雜,喝得酩酊大醉的男男女女像探索類RPG遊戲裡随機刷新的npc。
趙郢躲避着随時可能撞過來的人群,哪怕他已經萬分小心,走到男生身邊時還是被人撞得一趔趄。
眼看就要摔倒,一隻手臂忽然攔在他後腰,但趙郢沒有站穩,伴随着一聲驚呼,他重心失衡,一屁股坐到男生腿上。
“……”
“抱歉。”趙郢酒醒了不少,“蹭”地一下站起來,彈簧似的往後撤了一步,“沒弄疼你吧?”
男生剃着利落的美式前刺,燈光照過來,恰好照亮深邃眉骨下那雙灰藍色的瞳孔。
外國人?
見男生不說話,趙郢更加印證心中的猜想。
他大學專業選的工商管理,英語還停留在四六級的水平,二十幾年也沒跟外國人有過交流。趙郢心裡犯怵,最後用英文問了句“你會不會說中文”。
“我是南水人。”男生的視線落在趙郢右頰邊似有似無的梨渦上,他合上筆記本電腦,指尖轉動着手邊的子彈杯,“有事?”
聽到熟悉的中文發音,趙郢如釋重負地彎了彎唇:“不好意思,如果方便的話,你可以和我們拼下桌嗎?”
男生眉頭微皺,沒說話。
憑借直覺,趙郢以為他這是拒絕的意思,但在他說完“打擾了”,轉身要走的前一秒,腕骨卻意料之外地被一隻寬大溫熱的手掌攥住。
一回頭,趙郢撞進一雙宛如磷火的幽深眼眸中。
“可以。”
男生緊抓不放地握着他的手腕,抱着電腦緩緩起身。趙郢自诩他一米七七的身高不算矮,可跟面前這個比他高了将近一個頭的人一對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濕熱的氣息均勻撲在趙郢耳際,他感到細微的癢,想躲開,又被稍稍加重的力道扯了回來。
“你請我喝一杯,我可以把這個位置讓給你。”
趙郢擡眼看他,幾小時前喝進肚子裡的酒精好似有所殘留,将他臉頰蒸得微微發熱。
酒吧的音樂換成鼓點激烈的搖滾,聲音震耳欲聾,趙郢問他是不是真的,男生指了指耳朵,困惑地搖了搖頭。
須臾,趙郢提高音量,說道:“我請你喝Martini。”
男生終于放開手,看趙郢的眼神侵略性極強,像某種大型犬科動物。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