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最後一場聚會終于在酒氣熏天的告别中結束。
趙郢是一群人當中為數不多還算清醒的。他宛如和尚挑水,一個接一個地将醉得不省人事的同學扶到街邊的計程車上。
“看我這記性!”先前不肯放趙郢走的醉鬼半邊身子鑽進汽車,在兜裡摸索半天,掏出一張顔色樸素低調的名片,“彥川囑托我的事差、差點兒忘了辦。上面有他的新聯系方式,趙郢啊,你可要收好!”
趙郢敷衍地應了一句,關上車門,那張卡片就像燙手山芋,被他撕得七零八碎,然後一股腦扔進垃圾桶。
扛完幾個英年發福、體重突破兩百大關的油膩男預備役,他靠在酒吧外的路燈下,一邊活動着酸痛的肩膀一邊歪頭點了根煙。
吐出來的煙霧散在風裡,下一秒,趙郢背後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抽煙對肺不好。”
那個被他請了一杯酒的混血青年竟然還沒有離開,對方戴着兜帽,雙手插在口袋裡,衛衣兩側的抽繩一條短一條長。
趙郢眯了眯眼,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扯着抽繩讓高度齊平。
因為是單手操作,細看依舊有些不協調,他強迫症犯了,齒尖咬着下嘴唇,唇面被磨得紅潤充血。
一眨眼,夾在指間的細煙被男生抽走,趙郢錯愕地擡着下巴,隻見他垂首嗅了嗅煙身的味道,随即含住煙嘴抿了一口。
“你——”
“甜的?”
趙郢一時卡了殼。
沒了酒吧五顔六色的奇怪打光,借着路燈的餘光,趙郢的目光從男生飽滿光潔的額頭,逐漸落在拔地而起的高挺鼻梁上。
這個人的長相具有一種迷惑性,長着這樣一張臉,好像說什麼做什麼都不會讓人覺得過分,甚至還能叫人情不自禁地賦予他合理的行為動機。
“煙嘴是甜的。”趙郢說。
他掐滅男生手裡的煙,眼神在他身後的背包上掃了一圈,“你家住哪?我順道幫你叫輛車。”
“門禁時間過了,我回不了家。”
男生上半身微不可察地晃動一下,趙郢這才注意到他臉上淡淡的酡色。
趙郢是個很容易心軟的人,對父母,對弟妹,對任何人都是這樣,隻要不觸犯他的底線,就能在他這裡獲得永久的豁免權。
趙萊嘴毒地評價她這個大哥是被人排着隊坑害的老好人,趙郢對此不置可否。
他将打車軟件的終點定位在附近一家酒店門口,心想幸好他明天不上班。
一輛白色比亞迪把他們送到目的地,趙郢将人扶到酒店大堂的休息區,自己則帶上問男生要的證件在前台辦開房手續。
“一間大床房。”說完,他調出付款二維碼。
酒店前台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姑娘,起初狀态一切正常,到了交還身份證的時候,她眼神一個勁兒地往趙郢後面瞟,嘴角微微顫抖,好似在極力克制着什麼。
趙郢正低頭整理房卡,忽地右肩一沉,一個“重物”把下巴抵在他頸窩,泰山壓頂似的,他整個人都被壓矮了幾公分。
“您的房間在二十六層,右手拐角是電梯。”前台含笑說,祝您入住愉快。”
一點也不愉快的趙郢拖着這個估摸有一米九以上的尾巴艱難走向電梯廂,他點亮樓層按鍵,又看了看環在自己腰間,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緊實肌肉的手臂,後頸被一陣陣猶如熱浪般的吐息侵襲。
小孩子的伎倆。
他刷開房門,不是很客氣地将男生扔到柔軟潔白的被褥裡。
“醒醒。”領帶被趙郢松開幾分,他擡起一條腿跪在大床邊緣,拍拍男生的臉,“再裝一個試試呢?”
他想起那張身份證上的名字,冷淡道:“韓謙,你家裡人知道你不僅裝醉,還敢跟認識不到一小時的陌生人開房嗎?”
“你也可以裝作什麼也沒看見,對我置之不理,但你沒有。”
韓謙睜開眼,瞳仁像深藍色托帕石,掩在濃密纖長的睫毛下。
他反手撐着床鋪,衛衣下擺由于動作被撩上去了些,一截肌肉區塊清晰分明的小腹暴露在空氣中,兩道人魚線向下蜿蜒出曲折的弧度。
不知不覺中,趙郢屏住呼吸。
那人的五官逐漸放大,趙郢的理智占據上風,手心擋住對方貼近的嘴唇。
他聽見自己強裝鎮定地說:“我都不知道你有沒有梅毒或者HIV,萬一被傳染怎麼辦?”
“而且我也不了解你。”
遮住下半張臉後,韓謙眼底的侵略性被襯托得更加鮮明,他抓了把頭發,嘴裡發出一聲哼笑,不知道是在笑趙郢過分謹慎還是别的什麼。
“我很健康。”他說,“給我你的手機号,我把我畢業前的體檢報告發給你。”
趙郢報了一串數字,很快,韓謙的體檢報告傳到他的手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