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湖島毗鄰一座海拔不高的小山,四面八方有山有水,仿佛一片安靜的世外桃源。
過夜的帳篷一晚118元,趙郢支好以後将戶外包扔進去,拖出睡袋和防潮墊,簡單布置了一下。
忙完他朝周圍走了走,順便幫其他同事也打好帳篷,最後想到劉總可能沒什麼露營經驗,剛打算去他那邊看看情況,結果不遠處已經有人裡裡外外搭上手了。
廖彥川應該上知乎開一個收費版職場專欄,一定能賺得盆滿缽滿,趙郢在心底腹诽。
“趙哥!”白舒沅朝他揮舞手臂。
等趙郢走近,他看到白舒沅這聚集了五六個人,男女都有,有人扛着魚竿,有人穿着專業登山靴,正你一言我一語地計劃接下來怎麼玩。
“小李他們待會兒去湖邊釣魚,我們幾個準備收拾收拾去山上看看風景,一起嗎趙哥?”白舒沅盛情邀請道。
小李是他們團隊的傳奇空軍王,什麼稀奇古怪的都釣上來過,除了魚。
趙郢拍掉不小心蹭到手心的塵土,說:“行啊,等我兩分鐘,我帶點裝備跟你們一塊走。”
“裝備”這個詞很容易被誤解為釣魚佬的魚竿,趙郢頓了頓,又補充說:“去爬山。”
登山包裡塞了一個便攜式腰包,裝滿了出發前夜韓謙精挑細選的野外用品,甚至還有他們離婚前沒用完的避孕套。
那時趙郢看着标了“超大号”的包裝,欲言又止:“這個就不用了吧。”
“不用?”韓謙拿了兩盒,把空餘的空間擠壓到最小,“明明是很有必要好嗎。莫湖島有山,登山的時候把這個戴手上可以有效防止摔傷或傷口感染。”
趙郢:“……”哦,這樣。
韓謙蹲在地上擡眸望他,“想哪去了?”
趙郢不語:“嘁。”
當他現場把超大号避孕套拆開,依次給每位同事發了一個時,大家同時露出尴尬又不好意思說的表情。
“那座山雖然小,但雜草碎石很多,走兩步就有樹枝擋道,戴這個能避免手部摔傷。”趙郢認真科普道。
衆人齊齊松了一口氣,像解凍的冰塊,面部表情生動豐富許多。
趙郢憋着笑,将昨晚韓謙對他說的話重複了一遍:“想哪去了啊你們?一個個心思不單純,都給我反省反省。”
須臾,來自不同人的笑聲在半空中高低起伏地交錯開來。
上山的時候,趙郢領頭帶他們走了一條還算平整的小道,他用一根撿來的木棍蕩開前方的屏障,動作娴熟,顯然之前來過這裡。
綴在他身後的小尾巴裡也有人這麼問了,趙郢發出一聲單音,思緒不禁飄到幾年前。
那是他和韓謙在一起的第一年,約會的地方是韓謙選的,因為趙郢有要求,不能影響下周一上班、盡量在南水市内,最多到隔壁市。還有,不能爬太高的山,他沒力氣。
雙人的露營帳篷有點小沉,他們換着背,沒走到山頂,韓謙拉着他在視野開闊的某一處停下來。
“這裡特别适合看日落。”韓謙說。
也是一個春季,氣溫怡人,風光正好。
晚霞像一卷鋪開的鎏金宣紙,流雲行走其間,時不時變換着形狀。一根巧克力蛋白棒伸到趙郢眼前,他接過去,耳邊恰巧傳來韓謙咬斷蛋白棒的“咔嚓”聲。
“這是我人生中爬過的最輕松的山。”韓謙吞咽完了才說話,嘴角有一點碎渣,“但卻是最快樂,最有成就感的一次。”
趙郢愛幹淨的毛病大爆發,食指蹭掉那粒巧克力屑,“為什麼呢?我還以為你會覺得沒盡興。”
韓謙身上保留了一些老外的習性,像喜歡極限運動、經常健身,在陽光明媚的沙灘上曬背,把自己曬出均勻的小麥色,盡管沒多久又白回去了。
他眼底倒映着日落的光輝:“完全不會。我大一入學的時候,跟着社團的朋友爬過喜馬拉雅。我是小隊裡高反最嚴重的一個,隻覺得吸進肺部的每一口不是空氣,是刺痛的冰刀——但最後我還是堅持攀到了峰頂。”
“攀登的過程就像征服和對抗。”韓謙聳聳肩,“這次陪着你,是純粹的欣賞風景,每種玩法都有它的樂趣。”
趙郢有些聽呆了,半天後愣愣地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在大多數人看來,年輕的戀人代表着無限的精力、有限的包容和耐心,除了年輕力壯以外一無是處。
趙郢并不這麼想。
他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無法形容——他本以為這段戀愛隻是一場茶餘飯後的消遣,存續時間不會太長,爽夠了就行。
可腦子裡有一個聲音,每一天都在對他公開處刑,舉着喇叭高喊:趙郢,你淪陷了!
他還記得小學三年級寫過的作文,題目是“我想成為——”,同學們衆說紛纭,有的想抱着喜之郎上太空,有的想做大英雄,有的想暴揍奧特曼動畫片的大怪獸。
第二天趙郢的作文交上去,他半自拟的題目是,他想成為一隻鷹。
擁抱過自由的人不會渴望自由,陷落在沼澤的飛鳥才想重回天空。
或許,韓謙就是他想成為的,擅長高空盤旋、栖息地遍及全世界的猛禽。
太陽在天際搖搖欲墜的那一刻,趙郢坐在樹墩上,韓謙先是站起身,再然後單膝跪在他面前,棕色的發絲仿佛打上淺淡的金色框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