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嘉合上本子,封面是藍色的,似有流動的海水。
她在右側寫下兩個大字:深海。
翻到扉頁,看着上面寫着:
小嘉同學,活着,就像吃橙子,有時會吃到甜的,有時也會吃到酸的。
人生漫長,生活美好,你要保持熱愛!
這一天所有的麻木都被激活,她曾是熱愛生活的小姑娘,愛笑,愛身邊的美好。
她把這兩行字劃掉,劃了一道又一道,直到看不見了,才重新在空白處寫。
深海裡沒有光,裝滿沸騰的絕望和無盡的絕唱。
我如蝼蟻,想過要前途無量,卻跌跌撞撞、渾身是傷。
誰能給我光,誰能讓我如願以償,誰能給我打造一座理想國?
*
隔天,艾嘉時而是主人格,時而是甜蜜幻想人格,時而是警察人格,時而又是鄰家哥哥人格,常常自言自語,已有瘋癫之态。
她做什麼,馳路都跟着,生怕她出什麼事。
馳路依然會帶她去休息室,讓她坐在一旁看她打牌。
見她狀态好些了,便叫艾嘉來玩幾把。
艾嘉興緻不錯,跟馳路結對,就算好牌被打成了爛牌,也玩得不亦樂乎。
在這場場打牌中,她忘了身體各處傳來的疼痛,忘了霍盛源給她帶來的傷害,也忘了爸爸、遲予辰不要她的現實。
她不過是獨立的個體,她也可以主宰自己的喜怒哀樂。
不管經曆過怎樣的傷痛,還是要試着讓自己快樂一點。
到艾嘉出牌了,她想着是要出對子,還是順子,忽然聽到有人在議論:“還沒抓到這男的啊,都多長時間了。”
“是啊,據說當時把人都快打殘了,是個狠人。”
“看起來還挺帥挺好的小夥兒,不像壞人。”
“人嘛,不可貌相。”
馳路朝那幫議論的人看去,看到她們正坐在另一邊看電視,電視裡正播着新聞。
這些新聞,她從來不愛看,她不關心。
她看着屏幕上的男生時,主播播道:“某遲姓男子故意傷人後,逃跑已四月有餘,警方正在全力通緝中,誰有線索,可打舉報電話。”
屏幕最下方跳出一行小字,是舉報電話。
這男生雖然被打了馬賽克,但能辨出是十七八歲的模樣,個頭高,皮膚白。
馳路本來也沒有多想,但看到艾嘉手裡的牌一張一張地往下掉,猛然間覺得不對勁。
“艾嘉,我們走!”馳路立刻站起來,走到艾嘉身邊,抓住她的手,想拉她走,卻發現她一動不動地坐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
半晌,馳路聽到艾嘉說:“遲哥。”
起初,艾嘉格外淡定,淡定得像木偶人。
馳路拉她,她不走。
馳路跟她說話,她恍若未聞。
“不,不可能!”艾嘉開始自言自語,重複着,聲音越來越大。
她瘋了一樣往前沖,望着已經播下一則新聞的屏幕,從一旁打麻将的桌上,胡亂抓起一把麻将,一塊一塊地往屏幕上砸,邊砸邊吼:“不可能!不可能!”
馳路想攔住她,發現瘦弱的她,此刻力氣竟然那麼大,根本無法阻止她。
這時,護士來了,兩個女護士架着她往外走,她用力地把護士推倒,繼續砸着電視屏幕。
來了兩個男護士,架着她、拖着她往外走,艾嘉使勁地瞪着腿:“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她的眼睛還死死地盯着電視屏幕,眼裡的震驚、不相信變成了淚花。
她的遲哥故意傷人,逃跑了?警方正在全力通緝?
她的遲哥,成了通緝犯?
艾嘉扯起嘴角,笑了,眼裡的淚花啪地一下掉落,落在她幹裂的嘴唇上。
如果不是她,她的遲哥,會成為通緝犯嗎?
誰都不是生來就背負原罪,但她現在是有罪的人了。
都說世事荒唐,她沒想過要把青春過得肆意飛揚,但總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場。
這晚,艾嘉寫了一篇日記,窗外有呼呼的冷風,透過窗戶的縫隙,一點點鑽進來。
呼呼的冷風吹到她身上,像下了一場暴風雪。
2016年2月7日暴風雪
如果時光倒流,我不願做你的青梅,就讓我做一隻鳥吧。
就算不會說話、不會笑,卻能在天空自由翺翔。
如果有十字架,就放到我背上,我願意一輩子扛着它前行。
就算很重,走得艱難,我也要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遲哥,怪我,都怪我……
你現在在哪裡?
我想你,很想你!
良久,艾嘉在最下面,寫了小小的一行字:
遲哥,偷偷地告訴你:
其實,我才不願意做什麼鳥,我還想做遲哥的青梅,永遠的青梅!
*
艾嘉沒事還躲在病房裡,哪裡都不去,精神狀态變得更差,臉色格外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