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到日記本後面的空白頁,一張一張地撕下來,疊了一隻又一隻千紙鶴。
什麼時候,才能集齊一千隻千紙鶴呢?
什麼時候,我才能得到幸福呢?
*
中午吃飯時,馳路往艾嘉的碗裡夾了一塊肉丁:“艾嘉,多吃點,你太瘦了。”
“謝謝!”艾嘉嚼着肉丁,想起了千雪,那個愛笑的女孩,有肉吃也會想起她,會給她帶炸雞柳、橙汁。
可惜,她不在了。
再也無法過來看她了。
再也無法陪在她身邊了。
“艾嘉,你知道明天是什麼節日嗎?”馳路那雙狐狸眼裡含着笑。
“什麼節日?”對艾嘉來說,現在什麼節日,都跟她沒關系了。
她不再期待爸爸、遲哥給她打電話了。
他們的電話,她也不想打了,就算打,應該再也打不通了。
馳路指着右上方:“看到了嗎。”
艾嘉擡頭看,靠牆的一側,挂了一隻隻大紅燈籠,牆上還貼了倒“福”,好喜慶。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的嘴角竟然微微上揚,眼底浮上一抹笑:“這是要過年了嗎?”
“是啊,今天是除夕,聽說晚上會有好吃的,下午我們會一起包馄饨。”馳路在這裡過除夕,心裡特别不是滋味,但在艾嘉面前,盡量表露出喜悅。
“除夕啊,我媽媽會做肉丸子,放鍋裡炸一炸,很香。”艾嘉想念媽媽做的油炸肉丸了。
“艾嘉,你知道這周日是什麼節日嗎?”
“這周日……”艾嘉沉思片刻,“2月14日,情人節。”
“是啊。”馳路聳聳肩,“不過,跟我們都無關。”
情人節?艾嘉不禁苦笑。
她想起了,站在櫻花樹下的霍盛源,那個她曾以為隻要足夠靠近就能夠得着的男神,結果不過是衣冠禽獸。
她想起了,聖誕節的甜橙糖果上寫着的CLJ,想起了,城堡水晶球底座上刻着的CLJ。
遲哥,CLJ是什麼意思?
你什麼時候才能揭秘?
遲哥,情人節,你會怎麼度過?
……
除夕的晚餐,比平時的白粥、鹹菜套餐要豐盛得多。
餐廳裡的桌椅都拼了起來,滿滿一桌子菜,葷素、湯都有,大家圍坐在一起,看春晚。
到了小品節目,一群病号們笑得忘乎所以。
隻有艾嘉沒有笑,她吃着雞肉、豬肉、肉丸,明明比平時的菜好吃百倍,她卻覺得沒有一點滋味。
外婆、媽媽,你們在天堂會吃什麼?
爸爸,你跟那個未婚妻結婚了嗎?
遲哥,你在外面到處躲躲藏藏嗎?
她匆匆吃完,去了病房,拿出筆,在手腕上畫着什麼。
“艾嘉,你在畫什麼?”跟過來的馳路湊上前去看。
艾嘉也沒躲,任由她看。
馳路看到她手腕上的勒痕,不知道是不是她深夜裡自/nue留下來的,一道道淤青。
她畫了一條手鍊,在腕心的中間畫了一個吊墜,圓形水果,上面還畫了兩片大小不一的葉子。
“艾嘉,你想要的新年禮物,是手鍊?”
“這是甜橙手鍊。”艾嘉無神的眼睛裡散發出光芒,“遲哥在我十七歲生日那天送給我的。他說,戴了這條甜橙手鍊,你一輩子都會擁有好運。”
馳路從她眼裡看到了鮮有的光,她的嘴角也上揚着,像沉浸在甜蜜中的小女生。
“好看。”馳路望着那條畫得一般的手鍊。
不過,這手鍊在她那滿是淤青勒痕的手腕上,有種破碎的美感。
“如果有金筆就好了。”艾嘉放下筆,用右手撫摸着左手腕上的手鍊,從左撫到右,再從腕底,從左撫到右,她撫過每一寸。
每一寸上面,似乎都有她遲哥的溫度。
她想起了在海邊遲予辰給她戴甜橙手鍊時的畫面,他的指腹那麼溫暖,幫她戴手鍊時那麼細心。
什麼時候,她的遲哥,還能給她再戴一次甜橙手鍊,再跟她說一回:“小嘉同學,戴了這條甜橙手鍊,你一輩子都會擁有好運。”
艾嘉把左手放到脖頸間,一遍遍摩挲着。
就讓手腕間遲哥的溫度流到她脖頸上,再流到她心髒上。
讓每根血管裡都奔湧着遲哥的溫度。
她以為沼澤地裡,隻剩下她獨自喁喁獨行,一生了無牽挂。
可她塵緣未了,靈魂未歸,期待着一場曠日持久的久别重逢。
她想念那個春天,想念那個站在櫻花樹下的少年。
他站在樹下,眼睛清澈明亮,笑起來玩世不恭,朝她用力揮手,喊她“小嘉同學”。
她不要什麼滿園的春天,也不要什麼滿樹的櫻花,她隻要那個少年,唇紅齒白的少年。
她渴望,在漫長歲月裡,低頭撿到星星,擡頭看到太陽。
她的星星,她的太陽,不在遠方,不在天邊,在她身邊,在她手腕上,在她心上。
她的遲哥,是世間萬物,一直都在,一直都活在她的生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