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瀑之底,清潭寂寂,随河向東去。
此處濕潤的石上土間,偶爾會有一味修界珍貴草藥——青川苔生長。
受芙菱之托,裴思星便于傍晚至此,替她看是否有青川苔,若有便替她采撷其果。
未了瀑底幽寒,常年無人迹,他從玄陽峰來此,不曾想遇見他人。
斜陽晚照也難渡幾分光灑入潭上,愈發顯得此處冷寂。他撥開葳蕤草葉,本欲飛身至瀑邊,卻隐約見一道身影倚在瀑前石旁,定睛一看,原是小阮師妹,他喊了她一聲,對面卻無反應。
瞧她面色似有異,裴思星淌入及膝的冷冽潭水之中,向她走去,便也逐漸看清她模樣。
少女渾身浸過水,淡紫袍服被水渡成深紫,貼在她身上,将她急促的呼吸皆清晰勾勒出來,沾在面頰上的發仍淅瀝瀝地往下落着水滴,簪的紫桔梗亦垂頭喪氣地蔫在發間,淩亂又有些狼狽。潭中孤寒的氣息和蒙蒙水氣襯得她膚色更是白皙,也顯得從耳根到雙頰的紅異常清晰,如将晚霞潑于冰雪中。
她微張着唇,唇也被清水瀝過,如洗好的櫻桃,仍沾着清水和濃豔的果液,長睫茫然不安地輕顫,那明媚的桃花眼似含情凝露,卻又迷離無焦,視線似落在他身上,又似穿過他在望向遠方。
他上前又和她說幾句話,可少女似乎聽不見,他撫上她額頭,卻是一片不正常的滾燙。
難道是發燒?也不像……
裴思星搭上她手臂,運靈探下她的經脈,察覺其中氣息紊亂、靈力波動極大,那靈力比前要磅礴許多——他立馬反應過來,少女應是自己突破境界後無法收運靈氣,導緻此刻思緒靈台亦随之紊亂。
隻要他為她好好調息即可恢複。
他正欲為她調息,可她卻好像看見他般,直直伸手。
那小巧的指尖,帶着灼熱的溫度,覆上他的唇。
裴思星瞳孔微微放大,他握住她作亂的腕,想拒絕她這逾矩的動作,卻蓦地看見她眼眸中茫然之下透出的濃濃眷戀與不舍,如深海下的烈火、冰川下的激流,磅礴而洶湧地,隻瞧一眼便攝人心魄。
那指尖像一片溫熱的羽,撫過他的唇,撫過他從未被他人碰過的地方。
帶着一縷淡淡的,若有似無的香。
指腹的溫度太熾熱,讓他不禁微微抿唇躲避,可望着她的眼,似乎躲避也成了罪惡——裴思星無法形容那雙眸中的神情。
那大概是一種很可憐的神情,像雛鳥眷戀老鳳、如落葉盼望大樹、似幹涸渴慕溪流,是無歸無依對栖息的願。他慢慢告訴自己,哪有人會狠心拒絕這樣的眼神。
所有的逾矩都是冰冷的,而冰冷是無法渡人的。
所以他的手慢慢松開,把他的唇交給她的指尖。
然而,可憐的少女卻是不滿足的。
潭水飛濺之時,他被她推在她曾倚靠的石上,激流與石頭的冰冷與眼前人的炙熱形成鮮明對比,比手更柔軟溫熱之物取代了手,如此突然地,覆在他的唇上。
桃花般的眸子離他的瞳仁也隻呼吸之間。
陡然放大,他卻依舊窺不見她眼底。那雙濕漉漉的、可憐的眸中,似乎有他的身影,又似乎什麼都沒有,卻是如霧裡看花、水中望月般讓人癡迷探索。
一時僵住,他的所有行動都被那突如其來、陌生不已的觸覺所凝滞。他聽見自己胸腔内心髒急促的搏動,一下、一下、又一下;他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亂、雜、無法平靜;他聞見身前人身上傳來的陣陣暖香,綿長、幽遠。
他感到唇上柔軟的碾磨,他不知道這是在幹什麼,他亂糟糟的,感到有什麼唇齒之間探了進來,他感到潮濕的水氣愈發細密纏繞着身上每一處,而星星卻在腦海裡一片一片的閃爍後炸裂,奇異而讓人羞赧的熱意瞬間從臉頰席卷全身,他的清涼似乎也要被點燃,變得溫熱,變得滾燙。
他忽然走神,想:
如果此時眼前少女忽然将一把劍刺入他的胸膛,他也難以躲開。
瀑布的聲音都淡了許多,他聽見一些陌生又讓人耳熱的,他們唇上的聲音。
是什麼讓少女如此眷戀?答案似乎已不重要,他被她拉着堕入另一個世界。
夜晚的來臨讓人淡漠了理智,忘卻了現實。
空茫沉淪之時,不知為何,眼前的少女忽然一滞。
難道她清醒過來?難道她回過神來?裴思星心中忽有些微微驚懼,他該如何面對清醒的她?他竟也有這可恥的私心。他凝着她的眸,發現那眸仍是一片混沌。
忽然,眼前少女卻變了神色,帶着怒意,忽然用力的在他腰間留下印痕,溫柔的交織化為憤然的撕咬。
可憐的少女變成兇猛的獸。
濃郁的血腥味傳來,這樣的她讓他更加陌生,卻莫名地……愈發被她操控牽制,直到忍不住失控忘情念她的名字……
“小阮……師妹……”
他看見她眼神似有一瞬清明,如猛獸歸籠。
她停止了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