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散了蒲公英,飛向天邊,再無痕迹。
人也是如此。
楊九姑的墳前,開滿了蒲公英,阮含星吹了幾朵,目送它們飄向遠方。
九姑是心衰力竭、油盡燈枯而亡,其實她本撐不到現在。她掙紮地活着,直到,世界上有第二個人知道兇手的模樣。
她的使命完成了,所以她要回歸大地。
依靠九姑遠房親戚的幫助,阮含星一行人花了兩個時辰才把九姑運回她的家鄉邊海村,那的确是個偏僻的村落,地廣人稀,窮山惡海,土地貧瘠,從那裡到瑤水鎮要淌過四條河流、翻過兩座矮山,靠雙腳最快也要兩個月。
回去後才知道,原來九姑家中已無人,父母早逝,丈夫、公婆等因一場海嘯亡故,沒有所謂的祖墳之說,他們隻能選一處僻靜幽美之地下葬。
送完九姑一程,便要專心于找出兇手。
正如九姑所言,這邊海村到縣裡的人,要麼說不認識畫中人、要麼諱莫如深,要麼看完後便跑了,哪怕拿給村長看,下場竟是在他們一番運作後,被全村人驅逐。
有古怪。
若是不認識,就不會有這樣的反應。
軟的不行來硬的,阮含星本想抓住村長吓一吓,詐一詐,誰承想那村長竟脖子一伸,自己磕出一條血痕,說:“殺吧!無可奉告!”
……行吧,還真有幾分氣勢所言。
可惜身邊有朝珩和王筠之,她下毒還是運法都有風險,隻能放過。
結果村長先下手為強,揚言他們三人要毀掉邊海村,人人拿着刀棍農具把他們趕跑了。
憋屈,又不能打。
一路上,三人面色凝重。
“有了!”王筠之卻忽然打破沉默,展開畫道:“其實……我畫完後總覺得隐隐很熟悉,但說不上來熟悉在哪,我苦思冥想想了一路,終于有苗頭。師叔你看,他的眼睛,還有他的酒窩,有沒有覺得似曾相識?”
朝珩聞言,亦是端詳起來,隻是看了半天,搖搖頭,“沒覺得。”
王筠之噎了一下,咳了幾聲緩解尴尬,道:“我對他的長相有印象,四年前七月初,我們去青雀法宴,在栖霞宗主身後站着的那個男人,和他的眉眼很像,都是濃眉圓眼深酒窩!隻不過那男人年過四旬,或許他們是父子或是同宗。”
聽到栖霞宗主四個字,朝珩微眯起雙眸。
王筠之反應過來,他才記起朝珩曾在整個修界放過話說,他絕不想正眼看一眼栖霞劍宗的人。至于有什麼陳年糾葛,他就不知道了。既不“正眼看”,自然“沒印象”。
阮含星道:“那就是兇手很可能在栖霞劍宗,而且肯定和師兄說的那個人有關。不過村民這麼怕提起他,栖霞劍宗是不是很厲害,沒人敢得罪它?奇怪……瑤水鎮在瑤山腳下,對這副畫都沒有反應,反而邊海村這麼偏僻,村長等人卻對畫上人了解,甚至為了保密,把我們趕出來,這樣的關系,不像是僅限于了解,更像受到威脅,或者庇佑?”
聞言,朝珩颔首,“含星所言,應該離真相很近,像這樣的村落,利益受損或性命受危時便會如此團結,應該不僅是知道兇手背景這麼簡單。”
王筠之道:“瑤山與栖霞劍宗甚少來往,我們也不能貿然就這麼前往栖霞宗。”
朝珩道:“有一人,也許有思路。”
“誰?”
“遇春台,百曉生。”
“就是那個寫《佳人錄》的百曉生?”阮含星驚訝中帶着一絲興奮。
百曉生在修界算是個人物,傳言說他是個武功高強的奇怪書生,不追求得道成仙、也不追求行俠仗義,每天就喜歡寫點所見所聞、風花雪月。比如那本廣為流傳的《佳人錄》,在扉頁上就寫的很清楚——“小生漫步修界,觀遍天下佳人,若不以筆墨記錄,未免遺憾,太過遺憾,故有此書,載遍絕色,為天下佳人作史。”
有意思的是,百曉生所謂的佳人,男女都有。
更有意思的是,在百曉生的佳人錄裡,劍修排在最前面。劍修裡面,她身旁這位劍聖排最前面。阮含星看不完全明白裡面那些文绉绉詩詞,隻記得裡面零散的片段,比如劍眉星目,眸如璨璨明光……用扇如雨似風,用劍如星似電……身長八尺,寬肩窄腰,清勁有力……
當她還在回味書裡片段時,朝珩幽幽的目光飄過來。
“為師不在瑤山的時候你就看這些書?”
“……沒有,我也是聽大家說的……”
王筠之道:“傳聞百曉生知曉天下事,然而他行蹤不定,十分神秘,所居的遇春台也是常年謝客,陣法玄妙外人不得進。我們如何尋得他?”
朝珩道:“前些時日機緣巧合下我和掌門進過遇春台,在那裡養過傷,進去不難,隻是百曉生為人有些怪癖,要進去,得把自己特地收拾一番。”
阮含星和王筠之異口同聲道:“收拾?”
“是,”難得遇見讓朝珩都無法準确形容的事,他道:“呃,百曉生有潔癖也有美癖,向來隻對幹淨好看的人和顔悅色。”
“這也正常吧,大家總傾向于對這樣的人更溫和一些。”
“百曉生的和氣和惡氣都很極端,你們見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