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對勁。
“好,那麼接下來的話,我希望能隻留在這個房間裡。”小林挺起身子,雙目直視諸伏的臉:“中村陽葵,于兩個月前死于車輛失控導緻的車禍。”說罷,他接過加藤遞來的報紙放到諸伏前面。
諸伏景光頓了好一會才困惑地伸頭去看,這是一份剪報,上面記錄了一個高速公路事故,配圖是被馬賽克糊了大半張圖的黑白現場照,從車的殘骸上依稀能辨認出曾經的樣子。雖然車是他熟悉的車,但這路段卻不屬于他熟知的範疇。
這條高速既不在他暴露當天規劃的逃跑路線上,也不在他被接應後應該轉移的路線上。那麼他的聯絡人又是為何會出現在這裡?是對方的住所,還是說……
沒等諸伏思考完,小林便補充道:“中村警官此前幾乎不經過這裡,在這之前也隻有數次。據資料顯示,她的出行相當規律。”
加藤也“哼”了一聲,擡着頭略帶不屑地說:“誰知道她在找什麼呢……诶!”話音未落,小林就一個手勢豎到加藤眼前,打斷了對方的發言。
諸伏景光無言地看着二人的交互,心裡盤算着。目前來看,公安懷疑自己的聯絡人有鬼,但又沒有切實的證據,就來從他這獲取情報。但這就出現一個問題。
“你們……就沒考慮過我和中村警官是串通好的嗎?”一半出自策略,一半出于好奇,諸伏啞着嗓子向二人問道。
“如果你和她已經串通好,那就不需要啟動公安這邊的緊急預案了。”對方不慌不忙地拿出一疊文件攤開在桌上。而諸伏景光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暴露的原因并非全然是你的失誤,諸伏君。”小林雙手交叉置于身前,他看着諸伏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說:
“警視廳有内鬼,我們的行動方案洩露了。”
諸伏景光的大腦飛速運轉着,警視廳有内鬼,指的是他的聯絡人還是說警視廳内另有内鬼而聯絡人的殉職與其有關?行動方案洩露,什麼方案?卧底行動還是預案?
他擡頭看了一眼,對面的兩個人明顯是給足了他時間去消化這一事實,諸伏突然靈光一現,領悟了對方的意圖。他擺出了一副誠懇的樣子,關切地問:“有人出賣了我們嗎?是誰?是……”說着他有意頓了一下:“是……中村警官嗎?”
但對方搖搖頭:“還不确定。”
“那……有什麼我可以配合的嗎?”諸伏握緊雙拳和小林對視起來。沒等小林有什麼反應,加藤前輩爆發出一陣笑聲:“哈!我就說他肯定會這樣!”
說着,加藤伸出手來拍了拍諸伏的肩膀:“我們還需要一個眼線,要一個能打進去的生面孔幫我們找到可能的犯人……做得到嗎,諸伏?”
“但這……”
“是上面授權的,這部分由我們帶隊調查。”
“原來如此……”諸伏抿着嘴唇思索了一下:“我還是不太相信中村警官會出賣我,但是……”他話鋒一轉:“如果事實如此的話,我也不會手軟的。”
就這樣,諸伏景脫離了審查階段并在公安二人的幫助下以“綠川”的身份回到警視廳,尋找那個可能的内鬼。據兩人現有的資料,這個内鬼的層級并不算很高,但能得到“蘇格蘭”的情報必然是可以接觸到檔案或者接觸到中村警官。
可諸伏景光并不認為中村陽葵背叛了自己,倒不是說他對這位警官有多了解,而是即便策反了中村陽葵,對方也不一定對得上他的臉。中村沒有他的照片,他也不認為自己有被對方拍下過。
同中村的第一次對接靠的是一次性SIM卡加上固定地點和聯絡暗号,此後的對接方式皆為加密暗号和郵件。中村的日常行程過于規律,人際關系也簡單,除了和諸伏接頭之外幾乎沒有特殊的行程安排,一旦有了偏離日常的行程很容易就被盯上,也就不存在和别人進行秘密交易的情況。
雖然組織對卧底是零容忍,但不代表組織在确認代号成員叛變之前就會直接下手,不然随便哪個組織栽贓一波,過不了幾天組織就散了。所以這個内鬼必然有能讓組織信服的情報,而不是用某個小警察的證詞就随便指控。因此,這個内鬼層級不一定很高,但可以接觸到官方文件……比如行動計劃的一部分,再比如“蘇格蘭”是警視廳的卧底。
“早啊綠川。”
“早。”
諸伏,或者說綠川帶着溫和的笑意和其他人打招呼。他暫時被調往搜查一課查找可能的線索。作為新人,諸伏在更多時候負責的是為其他前輩打下手,也因此和常跑外勤的熟練工伊達航錯開了時間。
打雜的好處就是當你需要去一些奇怪的地方調查時,隻要和人說是跑腿就不會被懷疑。綠川抱着被前輩要求跑腿的資料閃身進了檔案室,确認了周圍沒人後他放下手裡的東西開始翻找起來。
雖然互聯網已經基本普及,但很多檔案依舊以紙質形式保存。保密資料自然不會被放在明處,但他要找的并非是行動方案,而是一些未完結或者被轉手的舊案。
卧底行動不可避免地會造成傷害,而出于保密,有些可能會暴露卧底的案件會被公安接手,但這些案件可能依舊會有說明或者其他記載留在這裡。已知在諸伏之前的卧底是數年以前暴露,中間有空白時期,那麼隻要知道從那之後到諸伏暴露之前有多少檔案有借出或者誰來翻閱,總歸能找到一些線索。
壞消息,這工作量不小。
好消息,組織情況穩定,他的時間相當充裕。
将情況和思路彙報上去以後,加藤激動地一拍桌子:“做的好諸伏!”說着他拿起零錢包,作勢要出門請諸伏喝一杯。諸伏趕快擺手,但還是沒攔住對方眼疾手快地沖出去找了個自動售貨機。
最後諸伏哭笑不得地抱着好幾罐不知道是什麼飲料回到自己的住所,并開始頭疼怎麼處理。
小林和加藤是看上去性格截然相反的一對搭檔,據小林說二人是同期,關系不錯。加藤前輩完全是一副體育社團裡對待新人的樣子,先給予新人曆練,合格又懂得尊敬前輩的新人就會被他罩着走。
諸伏想不明白加藤前輩對中村警官的态度。起初,他認為是加藤看不上比他年齡略大卻平級的女性警官,但他對其他女同事倒也相當客氣。如此可見,性别并非是他不滿的地方。如果一定要形容此人的性格,那一定是對“自己人”極好,卻排斥融不進這個團體的外人。
這個“自己人”和“外人”又是如何區分的呢?再加上……
「誰知道她在找什麼呢……」
諸伏還記得審查時加藤說漏嘴的這句話,但他一直沒法把這個線索和現有其他情報對上,更是不能完全理解為何一開始對他隐瞞真實情況。
中村警官到底在找什麼?她要找的東西和自己的暴露有關系嗎?加藤前輩又為何對她是這種态度?
諸伏歎了口氣,拉開罐裝果汁猛灌了一口。
不管怎樣,他都真心希望蘇格蘭暴露的餘波不要再扯進更多無辜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