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帶着諸伏景光七拐八拐來到從未見過的安全屋,二人一路無話,但諸伏知道降谷隻是在努力收拾心情。降谷自然能夠梳理明白諸伏在“死後”三年才上門的原因,他們接下來的談話理性優先,沒有叙舊的餘地。
“……所以你現在了解到了哪裡?”降谷零倒了杯茶往沙發另一側的諸伏那邊推,諸伏摸摸頭發,挑了一個不那麼突兀的話題開口:“其實我昨天碰見赤井了……呃,你别緊張Zero。”
諸伏眼睜睜看着對方捏緊了手裡的茶壺,他熟知降谷零的力氣,生怕對方一激動把壺把捏裂了。降谷零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他把茶壺輕輕放下後歎了口氣,幽幽地說:“他又說什麼了?”
又?諸伏在心裡記了一下,不知道赤井到底和降谷怎麼溝通的,每一次都能出很多差錯:“他知道了你的名字,我問過他情報來源了。”
萊伊——赤井秀一與降谷零之間的溝通效率在很多時候總是事倍功半,如果不能解釋明白,那諸伏今天可以說是白跑了。于是他轉過身來與降谷零面對面,從蘇格蘭的暴露開始,一點點講述他的逃脫、對内鬼的懷疑以及昨日的支援。
“……所以赤井先生的意思大概也是這樣,有内鬼在警視廳裡……Zero?你在聽我說話嗎?”諸伏景光講到一半,突然發現對面神态有些放空。他伸出手在降谷零面前揮了揮,隻換來對方雙手緩緩捂上眼睛的反應。
“原來是這樣……”降谷把臉埋在手臂中,整個身體蜷了起來。“原來是這樣……哈!”他發出了一聲發悶的嗤笑,可聽在諸伏耳朵裡更像是一種嗚咽。
“我還以為他要說什麼……我還以為他……!” 降谷抿住下唇,雙手抱着頭低聲嘟囔着。
諸伏想伸出手拍拍降谷的肩膀,但到了一半又放下。他很少看見降谷零被什麼事情沖擊到失控的地步,這讓他有點手足無措。但在安慰什麼之前,他總得知道緣由:“萊伊是怎麼和你說我的事情的?”
“他什麼都沒說,他什麼都沒告訴我。就算我追上他也隻說了點不明所以的話。”降谷咬着後槽牙說到:“這回我明明已經把他逼了出來,明明就差一點!他甚至還在說什麼‘别忘記你的目标’!”
好的,破案了。諸伏景光歎了口氣,那雙猶豫的手終于還是搭在了降谷的肩膀上。降谷因為這觸感稍微瑟縮一下,便又繼續把頭埋回手臂。過了半晌,降谷才擠出了一句話:“原來果然是沒法的嗎……”
“是指什麼?”
“抱歉Hiro。”降谷擡起頭,扯出一個苦笑:“我……可能沒法像你期待的那樣——”
「我想成為正義的夥伴,所以我想要做警察!」尚且年幼的諸伏景光握着降谷零的手,堅定地向夥伴訴說着自己想要的未來。金發的小夥伴睜大眼睛:「我也想要做警察!」
「那麼就一起吧,我們一起考上警校,一起做警察!」
可降谷零顯然沒有在說他不做警察,更不是背叛了櫻花。諸伏景光看着對方落寞的神态,突然意識到了:對方隻是無法再像小時候、再像年輕時候那樣,可以不在乎他人目光、不計後果的去追尋正義的結果——再也無法像他們小時候曾盼望過的那樣,成為一個純粹的正義的夥伴。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正是來自赤井秀一的自白。
赤井秀一毫無疑問是一個優秀的人。他作為萊伊時能力突出,在組織裡經常我行我素保持着一個微妙的不那麼招人喜歡卻也不會讨厭的獨行俠形象。但波本和蘇格蘭又分明見過他為了保護自己人的态度,所以波本向來不相信萊伊對蘇格蘭沒有任何的情誼。
他不相信赤井秀一從未想過要救蘇格蘭,但也不敢相信赤井真的救了。畢竟這個世界上,怎麼有人能在這種情況下無視所屬機構的立場救他國卧底呢?
波本懷疑過,降谷零試探過,可不管什麼努力都被對方化解,可似乎降谷也隻是落後一步,彷佛隻要他再努力一點就能追上。
山道上的真相證實了降谷零一部分的猜測: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可以不受束縛堅守自身正義的。降谷的心中升起一點小小的希望,如果他再努力一點,是否也能像這個人一樣?
但随着諸伏的講述,降谷恍然大悟,原來赤井秀一并非能夠不對現實妥協。他對這背後的政治博弈視而不見,對他行為産生的後果不聞不問,隻因為赤井秀一從一開始就不在那個需要妥協的位置上,也不對這些事情負責。
赤井秀一有一個可以放手讓其自己發揮的開明上司,有個能力夠強可以輔助他完成任務的同事,還有個足夠忠誠的下屬。他的任務也僅僅是搜查組織的資料證據,找到他需要找的東西,盡量追捕到案。所以他隻需要踩下油門,剩下的交由團隊和社會處理。
可降谷零也好、諸伏景光也罷,都不曾擁有這樣資源,不在這樣的氛圍下長大。降谷零費盡心力想要創造的條件,正是赤井秀一已經擁有的現實。
而這樣的差距是降谷零和諸伏景光窮盡一生都無法彌補的鴻溝。
他們兩個就這樣面對面坐了快一個小時,總算是把有些失控的情緒拉了回來。降谷零仿佛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現在正忙着倒茶。諸伏對此感到有點好笑,這個人怎麼到現在了還是這樣,一有點不好意思就想搞小動作轉移注意力。
“槍的事情我拜托公安那邊去跟進了。”降谷終于調整好了心态,斟酌着開口。
“沒關系,我相信你。”諸伏點點頭,這件事交給資源更多的警察廳總歸是好的,不管既然是警察廳的話……
“說起來,Zero,關于我的聯絡人……”諸伏組織了一下語言,嚴格來說這算是他的私事,但弄清楚了也對扳倒組織有好處。“現在一說是組織下的手,那Zero你有沒有……?”
“嗯……我明白了,我會去查一下的。”
諸伏警覺地擡起頭,降谷的回答有點對不上,更接近于不知如何回答時的模闆。于是他追問道:“我的聯絡人是組織内鬼下的手嗎?”
降谷零低着頭,目光左右閃躲,就是不看諸伏本人。諸伏也實在太熟悉這個反應了,就像小時候他每次問對方身上的擦碰是不是打架起沖突的時候,降谷零不想告訴他又不願意撒謊的樣子一樣。
諸伏景光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這個狀态下的降谷零是不會主動告訴他真相的,隻有猜到答案才可能換來真話。可諸伏已經不是卧底了,雖然還在負責組織相關的案件,但協助警察廳卧底并不在職責範圍内,對方更是不會透底給任務無關人員。
“總之Hiro,我會去調查的,别擔心了。” 降谷低着頭擺弄茶杯:“昨天的支援謝謝了。報告……就不用管了,我來吧。”
這是一句委婉的逐客令。諸伏景光張開嘴想要說什麼,但他無權過問降谷零的任務。他直覺降谷還對他隐瞞了别的什麼東西,但不管是什麼,他都知道今天不會再得到任何答案了。于是他從沙發上起身,是時候要回去報道了。
降谷零跟到了玄關,看着正在穿外套的諸伏說:“近期組織可能會有一些大動作……我們可能要加快速度了。各種都小心一點,諸伏。”
諸伏景光整理了一下外衣朝降谷點點頭,後者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歡迎回來,Hiro。”
就在他們分别的幾個月後,警視廳因為截獲不明訊号而抓捕一名聯絡黑色勢力的警察,經審訊得知對方為組織成員。與此同時,以長野為首的縣市均彙報了其管轄範圍内連續出現多起受害者不明的案件。諸伏為首的公安牽頭與FBI、CIA等組織結成聯合搜查小組對組織情報進行整合與調查,一系列舊案被再次翻回台面上。
至此,與黑衣組織的決戰正式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