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家裡唯一上大學的人……我的父母忙到我幾乎見不到他們,但即便如此努力,能分攤到每個人身上的也不夠我們過日子。”
這番話讓艾瑪回憶起電視上曾經看過的紀錄片,來自拉美的□□盤踞在大街小巷,工人們比起正規工作甚至願意去幫□□打工,隻是因為那幫資本家為了廉價的勞動力連合理的工資都不肯出。
“而我偶然得到了來米國的機會……這是我頭一次在街頭用這麼便宜的價格買到帶肉的卷餅,這甚至是整塊的肉。”男人拉了拉身上布料不錯的制服,頗為自嘲地說。
校園裡一些慈善組織募捐的照片出現在艾瑪的腦海裡,黑白照片上餓得瘦骨嶙峋的孩子用警惕的眼神抓着一塊髒兮兮的面包……而這樣的影像和眼前男人的描述生動地聯系在了一起。
“所以我決定要改變現狀,我要努力學習,我要讓我的弟弟妹妹……我的鄰居朋友們,也能每天都吃上肉。但我也知道,大老闆們是絕對不會在意我們的。所以我願意幫助你們,幫助左翼團體,用我自己的方式讓我們的理想聯系在一起!”
這番話讓艾瑪等人陷入思考,眼前的男人真誠地分享了自己的經曆,甚至還告知了傳單的真相。如果是為了做套,那也不用洩露自己的身份……
“可我不知道你希望我們做什麼。”
侍者搖搖頭:“我希望康米的聲音傳達出去,而你們希望自己的主張能被注意到……我們難道不是一夥的嗎?”
“但你是怎麼拿到……”
侍者打斷了艾瑪:“我之前打工的時候偶然接觸到了一些老闆,他們為了拿到好名聲去賺錢,不會吝啬于投資一些東西的。”
說着,他掏出一張名片展示給二人看,上面明晃晃地寫着某個高級連鎖旅店的經理名字。盡管不知道眼前這人是做了什麼讓經理對他刮目相看,但顯然對方确實有點本事。
“好吧,我明白了。”學姐收下了名片,從手包中抽出社團和個人名片遞上去:“感謝你為我們提供的這次機會,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再聯絡我們。那麼我們就先不打擾你工作了。”
“非常感謝……那麼,與關鍵嘉賓的小範圍合照是發生在大合照之後的第二次,請跟緊那位身着深藍色條紋西服的中年男士,他是第二次單獨合影的嘉賓。”
說罷,侍者點點頭,帶着手上的玻璃水罐向後廚方向走去。二人看他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深處才移步回了主會場。
對方說的不錯,第一次的合照是全體用俯視角拍的大合照,完全沒有她們能夠發揮的空間。學姐繞着會場一邊給另一頭的同伴遞上一個眼神,兩邊帶着海報向目标進行夾擊。
中年男子沒有對周圍人有什麼反應,這讓她們更加确定這是被默許的一件事。于是在媒體把相機對準了作者和幾個嘉賓後,她們沖了上去,在背景裡展開了精心制作的海報。
就這樣,帶有紅色的海報與大屏幕上跨越階級的愛情書籍一同,被記錄在了相片上。
目的達成了,她們馬上被驅離開。走出會場的艾瑪這才想到她們還沒和對方交流過彼此的理念,更不知道對方的姓名。
學校有這麼多書,大概理念也有參考這些吧?如果是校友的話,總歸能碰上面的。想着到後面都沒能看到的侍者,艾瑪最後看了一眼會場,默默安慰自己道。
從中途就和“意外”身體不适的同事換班後,下了班的安室透換了一身行頭,自告奮勇地送生病同事回去。主辦人感謝了很久,目送兩人開車離開。
“身體不适”的同事一摘面具,露出了下面白皙的皮膚和淺金色的長卷發。貝爾摩德抽出小圓鏡補妝,波本安靜地把車開到另一個街區的酒店車庫裡停好。
戴着寬檐帽的金發女士就這樣被身着英式卡其色風衣的混血男士送回了酒店房間。
“不進來嗎?”貝爾摩德刷開了房門,毫不防備的背對安室透摘下圍巾和帽子。見女士發出了邀請,護花使者也隻能眨眨眼睛,順從地踏入房間關上房門。
房間内部如他想到的那樣,雖是單人間卻有着普通酒店家庭間的大小。聯通玄關的是一個小型客廳,木制茶幾置于花紋繁複的手編地毯上,桌面還擺着全套陶瓷茶具。幾個沙發圍在茶幾旁,但看位置是為了方便已經挪動過了。
貝爾摩德站在卧室裡摘下身上的首飾,安室透就站在旁邊的小型客廳裡,眼神從面前的景象移開。
“啊呀,不必這麼死闆……你來這裡也有一年了吧?”
“是呢。”
“嗯哼,看你晚宴上沒機會吃,現在要叫客房服務嗎?”
“啊,我不……”
“還是說果然西餐不合胃口?”
若是隻聽内容,兩個人的關系就像是友人那樣關心,但他們都明白這個寒暄不過是為了讓人放松警惕,真正的話題還不到提起的時候。
見安室透沒有要用餐的意思,貝爾摩德倒是勾唇一笑。在陌生的地盤裡保持警惕也是個優秀的素質。
她走上前,繞着安室透轉了一圈。對方已經換下了那身侍者服,但私下裡也是馬甲襯衫西裝褲的組合,隻是身上有些許仿金屬的塑料裝飾将裝扮與傳統侍者服區分開來。
安室透從兜裡拿出幾張名片,這是他今晚的收獲。不假時日,這裡面的大半人物也會主動或者被動地成為組織的合夥人。但願他們能填補前些日子被FBI打擊後出現的漏洞。
貝爾摩德翻了翻他遞出的名片,有些名片的背後還簡短地寫有标注。她很喜歡這樣的工作态度,但在獎勵之前還有别的流程要做。
“讓我看看……”她翻起名片堆,一邊查看有什麼高價值的目标,一邊觀察着男人的反應。“哎呀,這次做的不錯。”
貝爾摩德揚起手晃了晃這一打名片,随手把東西塞進了旁邊的背包。安室透的眼睛追着她的動作,但身體還保持着站在原地的姿勢。
“我會上報給boss的,放心好了。”貝爾摩德拍拍安室透的臉頰,後者終于露出了一絲不一樣的反應,他扯出一個開心的弧度,眼睛倒是閃着更加明亮的光。
捕捉到這一變化的貝爾摩德迅速一轉,從安室透的馬甲領邊摸下去,在靠近胸口的内側暗袋裡抽出一塊小型閃存盤後退開。她搖了搖手裡的戰利品,看着對方剛剛展露的笑容僵在原地并慢慢消失後,笑出了聲。
“可惜呢,組織可不需要這樣手腳不幹淨的孩子呢。” 貝爾摩德把手裡的閃存盤玩的上下翻飛。如果不是這次,他也許會成為我的私人力量呢。她有些遺憾地想道。
組織是一個相對包容的地方,它不在乎你的過往、性格、偏好和目标,它要的隻是你全部的忠誠。背叛是不可原諒的事,但在失去利用價值之前,每隻老鼠都得物盡其用。
畢竟她可不是琴酒啊。
“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貝爾摩德貼近了安室透,她知道此人身上已經沒有别的武器了。在動手之前,她也想聽聽這個聰明的男人還能說出什麼辯解……希望他求饒的時候,理由别太無聊。
安室透微微低下頭,還是那副恭敬的樣子:“既然被您抓到了,我想單純的辯解也沒有意義。隻是如果您一定要一個理由的話……畢竟我也希望在這邊發展一點人脈嘛。”
“我以為組織給你提供的已經很多了,但你還執意從組織這邊偷點什麼走嗎?”
“這個嘛……”安室透眨眨眼睛,“我也有一點私心的。”
“怎麼,是組織滿足不了你的東西?”
貝爾摩德不介意交易,雖然她确實“忠”于組織,但隻要開出合适的價碼,她也不介意有個短暫的合作。
“我恐怕是的,莎朗·溫雅德女士。”安室透紋絲不動,他甚至還有閑心舉起一隻手放在胸口行禮。
貝爾摩德眯起眼睛,她從眼前人的動作和話裡感到了一陣刺骨的寒冷,這是她的直覺與本能在瘋狂地預警。
“有些東西,隻能由我自己争取。哪怕您是Boss的……” 安室略微欠身,把臉頰貼近貝爾摩德,在她耳邊輕輕吐出幾個字。
帶着氣音的詞語就像一道響雷在她耳邊炸開,她人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自動掏出了槍抵在對方的下颚,另一隻手把人卡在沙發與桌子之間。
魔女精心布置的結界被闖入森林的強盜打破,她失去了可以保護自己的最大屏障。
“你是從哪裡知道的?”貝爾摩德冷聲逼問,拿槍的手更用力地按壓對方的喉嚨。
“别這樣嘛,貝爾摩德。”安室透将雙手舉過頭頂,氣定神閑地接到:“我是哪裡知道的并不重要,目前也還沒告訴别人。”
貝爾摩德暗自松口氣,損害起碼還在可控範圍内,隻要她現在能殺死對方……
“但如果我死了的話……那可就不好說了呢。”安室透見她穩定了下來,大膽地握住槍口推開。
“比起殺死我,我還有個更好的選項……不打算聽聽嗎?”
野心家撕開了他的面具,惡魔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對方從來不是浮士德。隻是她太晚看到了這點,現在弱點被釘死的人變成了她自己。貝爾摩德難得露出失态的憤恨表情,把手槍緩緩地從男人的下颚挪開。
看着千面魔女服輸的動作,金發的狐狸終于露出了今夜第一個發自内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