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抱着手臂閉上眼睛思考了一會後,才慎重地開口:「我沒參與上次的任務,但報告書我看了。至少在我看來,降谷先生的處理不能說是錯誤的。」
「但他的真名暴露了,同行的幾位也受傷了。而且對面……對面還是FBI,他們開槍了。」風見用着幹澀的嗓音說道。
「所以?」石川眉毛一挑。
「所以降谷先生事後壓下這件事,讓大家閉嘴不談這點,真的沒有偏袒FBI嗎?如果下一次再被人揭穿身份,也要以‘對方和自己在打擊組織上目标一緻’為理由無視嗎!?」
「不是,你等等,你到底從哪裡得出的結論?」
石川愣住了,他這段時間在交接别的工作,零組和卧底的支援工作基本都是風見在帶頭。在他暫時遠離這邊的任務,到底發生了什麼?
帶着各種疑問,石川耐心地提出自己的見解:「你想啊,那個赤井是從組織手裡逃走的人對吧?能從那種組織手裡毫發無傷地逃脫,說明他也是個狠人。」
宮野明美的前車之鑒擺在這裡,至少目前除了赤井秀一,還沒人能組織手裡逃脫。哪怕是他,也是背靠世界上影響力最大的情報、執法機構之一才得以完成。
「如果刺激到對方,那人家一個不高興把降谷先生的名字賣給組織,這不就完蛋了嗎?」
「或許吧,但是還有一點。降谷先生從來沒提到過為什麼那個男人知道他的名字,這不是很奇怪嗎?」
和降谷零這個身份有關的信息已經在決定去卧底的時候就着手開始清理了,從降谷提交的報告來說,那時候赤井秀一人還沒投入海外行動。他們這個“零組”集成後,也再一次對降谷零的信息進行掩蓋,而蘇格蘭暴露後更是又篩過一遍。換句話說,社會層面上已經不應該存在一個金發深膚的“降谷零”了,其餘的不是化名就是重名。
「這難道不是意味着,有誰告訴過那個赤井了嗎?我不認為降谷先生會主動告訴對方姓名,而且我問過技術人員了,他們說有過駭入的痕迹但更像是有人提點。我找到降谷先生了,他卻讓我不要繼續……」
「等會等會等會!你去問降谷先生了?!」石川猛地抓住風見的肩膀,眼鏡瞪得老大:「你怎麼去查這個,不對,你為什麼要去找他?」
風見也急了:「不僅是我,組裡也有其他人質疑。如果再有下回呢?」
「那你就這樣去找他說這個?!你就沒有想過如果FBI在哪裡插了人嗎?我們的計劃被預知、有不知哪裡來的第三方、還有機密洩露……這種事情現在報上去的話,要麼是交給降谷先生自行調查,要麼是從上往下排查。如果最後出了問題,你覺得是誰負責?」
風見這回倒是冷靜了下來,他平靜地回答:「可能是降谷先生……」
但話音未落,石川已經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打斷了他:「是你啊!你覺得降谷先生在要求你什麼?」
「我隻知道降谷先生這次的行動一意孤行,手段過激但沒有貫徹下去。」
話已至此,石川明白風見是徹底地鑽了牛角尖,他放開了風見的肩膀後退一步,深呼吸了幾下後開口:「既然如此,我也沒有什麼和你說的了。」語畢,他連道别都沒說,徑直離開了。
風見第二天才收到新的任務郵件,要求公安部方面也出人出力執行針對即将召開的高峰會進行安保任務。風見這才想到,可能石川昨天叫他出來是想說這個。他打開郵件,果不其然裡面躺着一封部署計劃。
他其實有點後悔,那天兩人的情緒雖然都有些激動,但事情是他挑的頭。石川過來大概率隻是想要提醒他接下來要有他們挑頭的安保任務,别在意之前的事……那任務結束之後,他還是請石川前輩吃飯來賠禮吧。風見抱着頭懊惱地想道。
東京高峰會涉及多國高層來訪,其中不乏有争議或者境内反對呼聲高的人。考慮到保密性,公安要走了一整塊區域做集中安保。
風見和石川被分在一組,二人見面點過頭算是打了招呼後就各自進入崗位。當天不僅是零組,也有不少警視廳公安摻雜其中。這讓需要和降谷零彙報的風見頗有些頭疼,平日裡他可以避人耳目都是多虧獨立辦公室和石川等人的幫助,現在這個架勢……
這樣想着,石川與他擦身而過,拿着部署圖和旁邊人讨論了起來。周圍在聽到石川的一個發現後也湊了過來推舉人去找現場指揮彙報。風見看見石川瞥了自己一眼,他趕緊趁着這個機會離開衆人的視線,跑到降谷所在的區域。
不出意外,降谷所在的區域幾乎都是他們的核心成員。此刻這位卧底正身着他的那身标志性灰西服站在外圍和幾個公安核對檢查點,看風見接近後,降谷擡起頭等待彙報。
「降谷先生,出入口已經封鎖完畢。場内清理過,沒有異常。」
「好的,辛苦了。」
「不過那邊還有一些問題……」
風見把石川的發現和另一頭公安方面的提出的建議一并彙報了過來。降谷點點頭,把部署再給這邊交待一遍過後,他跟随風見動身,打算在一個稍遠的位置觀察一下。
自己不能離開太久,不然會讓人心生懷疑,風見一路小跑趕回去,正巧在大家再一次檢查回來的時候站到自己的位置上。石川老遠看見風見,他朝這邊擺擺手示意。風見點頭回應對方後,轉回去背對會場警戒。
應該一切正常,降谷先生也在這邊兜底……這樣想着風見松了一口氣,繃緊後背站好。
接下來的事情他就有點模糊了。隻記得耳邊捕捉到一個爆裂聲,還沒等他轉頭,一股熾熱的沖擊波從後背襲來,将他整個人掀飛出去。眼鏡早就掉到不知哪裡去,巨大的耳鳴聲和劇烈的眩暈感環繞着風見,他整個人趴在了地上,好一會兒都沒緩過來。
風見機械地扭過頭,看見散落的石塊和斷裂的鋼筋,感到有些恍惚。在一堆碎石旁邊,躺着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掙紮着爬起來,看到石川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有紅色的血迹分成幾股從額頭上流淌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喊出了對方的名字,但當他再回過神來時,已經被人拖到了安全區域,木村滿臉焦急地喊他的名字:「風見君,振作一點啊!」
但似乎要振作的另有其人吧,風見暈乎乎地想,正好看見了一抹金色消失在了附近,而媒體們的攝像鏡頭正往這邊趕來。
經調查,爆炸源頭是電器,以目前的證據來說隻能用“意外”結案。但公安部沒人覺得是意外。他們已經查過很多遍,排除電路故障排除有人潛入會場。可這個電器怎麼能就這樣湊巧的在高峰會當天,在他們公安執勤的時候爆炸?
此次公安損失嚴重,處在爆炸中心的兩名公安殉職,那一片區域被波及的公安都或多或少受了傷,具體數字都還沒統計完全。相對離着較遠的風見倒成了此次傷員裡傷勢最輕的那一批,已經被批準回去工作了。
他回崗的第一件事就是聯絡降谷零,而他也同時接到了來自對方的郵件。沒過多久,風見帶着僞造過的證據闖入了警視廳設立的搜查會議現場,用毛利小五郎的指紋,制造了這樣一個“不存在的嫌疑人”。
受傷初愈本就是個費神的事,偏偏還趕上案件搜查。風見才剛和協助人橘境子談過,對方還是那副冷淡地樣子,多囑咐幾句就會收獲一句不耐煩的“知道了”。對此他也沒什麼辦法,自從羽場死後,這位協助人就一直不肯接受事實,而他甚至沒辦法勸解對方。
他揉了揉額角,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沒想到下一秒撞上了毛利家的小男孩。男孩一見到風見就馬上抱了上來,用飽含委屈的童音詢問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叔叔之類的抱怨。
風見不想粗暴地甩開那個孩子,畢竟一直住在一起的家人被帶走了,有些怨氣跟不滿也是理所應當的。隻是他在趕時間,降谷零還在等着他彙報進度。最終他好說歹說外加使了點力氣才擺脫柯南。
以最快速度趕到超市後,他在另一頭就看見了降谷零那顯眼的金發,和他在一起的是波洛的店員。風見耐心等待對方離開後,才推着購物車走到另一側的架子,裝作挑選商品的樣子風見隔着架子向降谷問道:
「降谷先生,為什麼這次事件一定要按照案件處理呢?」
「如果作為事故處理,就一道搜查令都拿不到了。」
實際上這一次,風見全然贊成對方的強硬手段。公安名聲再差,他們每一個個體也是真實存在、會受傷流血的人。隻是他覺得手段也可以再強硬一點,不用顧忌那麼多。
「但如果是公安的話,違法搜查也是可以的。」
「正因為如此,才必須留下合法的手段作為後路,不然就是作繭自縛了。」降谷語氣平靜地說道:「自己的違法作業,要自己來善後。」
風見頓了一下,沒有再接話。他還需要處理那個孩子手機上采集來的錄音以及和協助人确認,能否抓到真兇,就看接下來的步驟了。
等他臉上的擦傷好得七七八八了,才終于能作為公安的牌面去搜查會議摻和一腳。證據完全是僞造的,但做的足夠真。至少能短暫地說服警視廳這邊該案件并非偶然或者意外,可如果有能人挖下去,就會發現裡面漏洞百出。
而他們正等待着有誰跳出來。
會議上的讨論和發言可謂是針尖對麥芒,風見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說辭彙報着,可說到一半,他的手機震動了幾下。風見低頭一看,是降谷零要求他現在離開搜查會議去指定地點集合。
雖然不明所以,但可能是有什麼新的發現。風見淡定地向其他人宣布告退,然後把舞台交給公安部其他人接手。
降谷先生到底在這個時候要幹什麼?風見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有新的線索,那麼直接通知的話,他就可以在會議上呈現了。
風見在離着地點還剩幾步的位置就看見了降谷零,對方不知道在和誰說話。他不記得這次有需要參與進來的第三方,有的話也沒提前通知他。于是他停在草叢裡,等對方信号。
沒出兩句話,降谷就讓躲在一旁的風見出來。見狀,他隻能現身并率先打了招呼:「為什麼……要把叫我出來?」
對方低着頭,沒有立刻回答。
「降谷先生?」
風見疑惑地追問一句,結果下一秒,對方頂着比前些日子走出工藤宅時還要難看的臉色向自己走來。他被撲面而來的駭人氣勢吓得後退一步,然而這一小步的距離被迅速拉近。降谷二話不說一把抓住他的右手,他吃痛地晃了一下,結果被降谷單手制住。風見緊皺眉頭,還沒等他問出聲,降谷就直接伸向他的袖口,從裡面掏出一個圓形的不明物體。
風見仔細辨認了一下,是一個□□。這讓他倒吸一口冷氣,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被人放了什麼東西,而這個竊聽器甚至還伴随着自己進了絕密的搜查會議。
「你還真是盡職的公安啊。」
撂下這麼一句話,降谷零捏碎了竊聽器,放開風見後,直接轉身走了。留下風見一個人滿頭冷汗地回想自己先前到底經過了誰,發生了什麼。
那個小男孩在降谷轉身的時候就抱着滑闆要追上去,風見擡頭看了那孩子一眼,突然意識到:袖口、孩子、近身……這兩天和他近距離接觸且位置高度都合适的人,确實包括了眼前的這個孩子。
「這個竊聽器是你裝的嗎?」風見脫口而出自己的猜測,又馬上收回,畢竟這麼小的孩子……
然後這個孩子就在他面前上演了一把推理秀,先是道出了明明被列為機密的降谷零的身份,又把“零組”的存在挖了出來,最後根據他與降谷的關系,把整個事件的人際網絡梳理的明明白白。
風見震驚地看着他,不由自主的問:「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叫江戶川柯南,是個偵探。」
男孩擲地有聲的發言猶如一道驚雷,猛然劈在風見的頭頂:知曉降谷零的身份、了解其行為模式、能連接到公安……眼前的這個孩子,可能就是那一夜降谷零在工藤宅裡見到的第三方之一。
想到多年以前黃昏暖風之下降谷零的笑容,風見恍惚了一下,這個過分有能力的孩子就是他們國家的未來。
難怪要對公安這邊下令封口,那一夜在場的、真正左右局勢的人并非是那個FBI,而是眼前的孩子和他背後的那些人。一旦上報,這個孩子必然會受到影響,和他的合作也無從談起。
風見回想了一下自己這幾天的行程,确實有所失誤。可這個孩子能如此精準果斷地把竊聽器放在自己這裡,說明他知道該挑選誰作為目标。真是後生可畏。
但這也讓他感到了一絲不甘和委屈。
風見想到了連自己連名字都沒記熟卻已然殉職的那兩個年輕公安,想到了躺在擔架上毫無知覺的石川。他們明明足夠努力,也付出了許多,可降谷零甯願用違規手段逼這個跟FBI合作的孩子共事,也沒有把任務交給公安。
偏偏這個孩子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偏偏他們其他人沒能追上降谷零。
風見後退一步趴在木橋的欄杆上,挫敗地低下頭。半晌,他用自言自語的音量洩氣一樣歎道:
「你口中那個叫安室的男人,是個殺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