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送來了一隻藤箱,這箱子很幹淨,但也看出有年頭了。
裡面整整齊齊摞滿了一箱書,書也是有年頭了,紙張都已泛了黃。
王佳芝和他說想看一看他年輕時候的流行小說,那種隻屬于一代人,過去了就很少再版的那種。
她翻看這些書,很顯然他們是屬于好幾個人的。她不用看裡面的名字,也知道哪幾本屬于同一個人。
一種是《詩經》類的古風或清新凄美型;一種是曾經流行一時,那種山盟海誓,愛情至上,愛得離譜誇張好像瘋子一樣的愛情小說;還有一種是《基督山伯爵》一類的獵奇類小說。
她非常意外,第二種的所有者竟然是個男生,女生看這種小說都覺得另類了,一個大男人。
因為署名寫着:宥元恺。怎麼看也是個男人的名字。
她心想這個姓氏倒是很少見的。
一個大男人,看這種肉麻又幼稚的書。王佳芝搖搖頭。
而且每一本書後面的一兩張空白頁上都密密麻麻寫滿和書裡内容一樣肉麻的觀後感,後面寫了還不盡興,前面空白的地方都寫上了,書裡還注解一樣寫了好些大段對一字一句的感想,好幾個地方顯然是寫的時候過于流露感情,忍不住痛哭流涕,眼淚滴在字上暈開了。
第三種書上畫滿了同一個女生的肖像。
第一種裡面夾了樹葉幹花的書簽,手一碰就碎了,還有的書簽是自己畫的。裡面一張很有趣,一隻大白兔,兩隻爪子摁着大耳朵蓋住眼睛。他想起《呼蘭河傳》裡團圓媳婦死後化成一隻大白兔,用兔耳朵擦眼淚。他的署名都不是真名,不是“蘭籍”“易經”,就是“小周”(取《周易》前一個字)。很顯然,他年輕時候也和她一樣,對自己的名字不太滿意。
王佳芝翻開他的一本《未央箫聲》。那是一篇曆史新編的故事。
講漢惠帝劉盈年少時對一位女孩一見鐘情,欲娶為太子妃。因為那女孩家同戚夫人交往過密,呂後大怒。不隻不允許婚事,還把女孩許配給戚夫人的堂兄,那堂兄不隻年紀能作女孩的爺爺,還醜陋暴虐。不過戚夫人也樂得聯姻,欣然應允。
呂後因為兒子性情善良,實在不具備合格帝王的冷血無情。她想用這一件事,要他明白,權利之下,任何人都是可以犧牲作踐的棋子,并且要他和自己一樣,恨上戚夫人和趙王劉如意。
劉盈因此痛苦萬分,但他繼位後并沒有傷害趙王,反而同食同寝,避免弟弟被母親害死。但11歲的趙王還是被呂後毒死。
呂後要整治戚夫人的親信,劉盈雖然沒有實權,但不惜違逆強勢的母親,也要保全女孩和她的兒子。
但最後,女孩還是失去了所有親人,隻有她一人幸免。丈夫她恨透了,死不足惜。可是娘家被滅了門,唯一的孩子也死掉了。
她曾經有過初戀,他說過要她和他走。她不能因為自己令家族蒙羞。
初戀罵她愛慕虛榮,憤然決裂。後來竟為了仕途,投靠呂後,成為打擊她家族最兇狠的鷹犬。
最後她就隻剩下她自己。
她發誓以後的人生,活着隻為了複仇。
她想利用皇帝對她的愛,她想成為他的寵妃,要他獲得天子的實權,反抗自己的母親,達到她報仇的目的。
劉盈愛她,但他知道她并不愛她。即便她脫光衣服站在他面前,他也不肯寵幸她。
終于有一天她嘶吼道:“如果你能作一個真正的皇帝,我就會愛你。”
他隻是慘然笑道:“不愛就是不愛,我作了皇帝,你也還是不愛我的。”
“憑什麼?”
他平靜的對她說:“這就是權力,誰也沒有錯,隻是有人輸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每當這時候,他都會把她抱在懷裡,一聲不出,由她喊,由她鬧,由她把他的手臂咬得血肉模糊,直到她平靜下來。
終于她明白,她報仇隻剩一條路。
她把毒酒端給他,他毫不懷疑的喝下去。毒發的瞬間他眼裡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他平靜的躺在她腿上,大口吐着鮮血,靜靜的在她懷裡斷了氣。
最後的時刻,他沒有驚恐,毒酒帶來的痛苦都是那樣輕松的,他終于……解脫了。
自幼家貧,他和妹妹跟着母親除草耕作。
六七歲父親造反,他和妹妹同母親分離,過着颠沛流離,生死難測的日子。
父親逃亡嫌馬車跑得慢,幾次把他和妹妹從車上推下去。
等到父親終于作了皇帝,一家人可以在一起。父母不睦,父親寵愛戚夫人,想要廢了他立趙王為太子。
他很愛很愛的女孩,被母親嫁給老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