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王佳芝上街，聽人喊道：“王佳芝嗎！”

她吓了一跳，原來是廖太太的女兒啊。這才松了口氣。出乎意料，她竟然還記得她的名字。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易太太就打電話來，好一通明知故問的寒暄。問她幾時又來上海了，來了怎麼沒有聯絡她，現在住在哪裡等等等等。

他早已和她講過了，電話可以給人，要留地址就留另一個，那地方她不知道也沒去過，不過他講一定有人在就是了。

那個地址也已經用了好多次，給小雙回信，回複讀者來信都是用的那個地址，信也能按時收到。

當天易太太就約她到家裡打牌，馬太太、梁太太、廖太太、蕭太太還有廖太太的女兒都去了。這個架勢還真是，顯然大家都想看看快兩年不見，她過得怎麼樣。

她們大概也非常意外，她一個已婚的女人，竟然離開香港，就在上海這樣給人作了外室，家裡那邊不會鬧不會找人嗎？易太太也是這樣覺得的，當初選她就是想着她是外地人，在上海呆不長，不會造成威脅。見老易當真和她過起日子來，也指望着香港那邊她老公鬧，好要她盡快回去。沒想到這快兩年悄無聲息，安然無事的。

幾個太太再見到她很驚訝，她的變化很大，打扮也不同了。頭發是直的，梳成髻，化着淡妝。人比之前更美更容光煥發了。這幾個人又結合老易的狀态，比之前溫和多了。心裡更炸開鍋了。

引用《金瓶梅》裡潘金蓮憤憤不平的話：都是你老婆，憑什麼！

馬太太、蕭太太、廖太太覺得自己又漂亮又有身份，他竟然這樣擡舉一個小門小戶的商人婦來，大覺被羞辱。原本幾個人非常讨厭喬女士，現在看到他們好像過得非常好，覺得還不如要喬女士代替她。

王佳芝也有些害怕，這裡除了易太太都生過孩子，雖然她的身體已經算完全恢複了，但會不會被看出來。不過隻是短暫的擔心這個，很快她就被周圍籠罩的低氣壓分走了精力。這群太太今天虎視眈眈，一齊都來了，根本不是打牌，是來聲讨她的啊。

隻是在易家聊了一會兒天，并沒有打牌，她請客出去吃飯。其實哪裡有讓客人第一個請客的，但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她哪裡是客人，而且獨占了她們的蛋糕，理應她請客。

吃飯的時候先聊一些無關緊要的，然後是廖太太首先道：“現在的那些人，真是壞的很。為了巴結，什麼都做得出來，上趕着跟着後面塞小戲子明星什麼的。那時候要送老廖一個，才十六歲，不是造孽嗎？”

易太太道：“這些人真是缺德，那些女孩子也是太不尊重，年紀輕輕就走這條道。”

廖太太道：“我聽說，之前有人要給易先生送個小戲子，好像十八歲，叫什麼白玉芳的。好在易先生不是糊塗人。”

王佳芝來之前就早料到有一番腥風血雨了，她也是有意要來，來聽聽她們講，自己不在這段日子，他到底又鬧出什麼來！果然！

今天他回來的倒是早，她從那邊回來已經快九點鐘了，他正和孩子玩。

她說起今天在那邊的事情，聊了一會兒，平靜道：“誰是白玉芳？”然後看他有沒有神色變化。當然他就是心裡有事情也可以不動聲色的。

他笑道：“你走後有人要送個戲子給我，也姓王。”然後微笑着不說下去了。

“什麼！”

他放下孩子，把她環進懷裡，道：“過一陣子，帶你去看戲，你看看她長什麼樣子。”

他那意思要她見了，增加自信。王佳芝卻不想去看。聽說那小戲子才十八歲，自然是還沒上頭的。她心裡很刺痛。

“喬女士又是誰啊？”

“嗯？”

“袁太太。”

他笑道：“你見到她了，覺得怎麼樣？”

“又不給我作相好的，我能覺得怎麼樣？”然後道：“易太太似乎對她很滿意。”

今天太太們尤其和睦的一緻對外，這個“外”就是王佳芝。

他笑道：“她滿意有什麼用？”

她這時候換完衣服，一頭紮進他懷裡。

他知道她隻是和她鬧着玩，不是真的生氣的。她也知道，至少這兩個和他沒什麼，真的有什麼，那些太太不會當着易太太的面說出來的。至于有沒有别的人，她就不知道了。王佳芝對于這段感情從來沒有什麼奢望，甚至沒有什麼要求。隻要他不要她知道就好了。她當然在意，連易太太的醋她也會吃，就是想他隻是她一個人的。可是她知道自己是沒有任何資格的。自己一輩子就是如此了，她還敢奢求什麼呢？

她相信他對她是有真心的，即便又有了新人，隻要不動真心，也隻是和過去一樣，露水姻緣，新鮮感一過就會分開，不會對她有什麼影響。可是她想着，如果有一天他遇到一個比對她還要喜歡的人呢，那時候她怎麼辦，毫無疑問她會失去他。她相信他出于責任絕不會就那樣把她掃地出門。可能他會給她一筆錢要她離開，又或許還是像現在這樣養着她，隻是很少會來見她甚至不見。

真的有那一天，她不知道她該怎樣面對，不過有一點她很堅定，她絕不會糾纏他，總不能阻止他去找比她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