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硬生生挨了她一拳,在下一擊到來的瞬間擡臂格擋,将她反推到牆角。烏蘿猛踹他的膝蓋拉開兩人的距離,拿起玻璃衣櫥裡藏匿的武器瞄準了仿生人額頭。
槍口反光在綠眸中燒出兩個幽深黑點。
流竄的記憶讓她的動作慢了一拍。仿生人向她沖來,攔腰抱住她撞飛了武器。密集白光在眼前炸開,源頭卻不是武器,而是兩人身後的玻璃衣櫥。
遭到撞擊的玻璃門爆裂成遍地尖刺。她擡腳踢他,雙手抱住他的胳膊反擰,白色碎渣像是噪音侵入她的腦海,變換成無溫度的紅色淌出來,染紅腳下地闆。
仿生人平靜承受着她的一切反抗,雙臂扣住她的腰腹一動不動。
“你在傷害自己。你需要幫助。”
被這個動作觸及底線,她在他懷中激烈反抗,橫踢猛踹直到身體痙攣,而對方的身軀依然像是紮根地面一般紋絲不動。黑發飄飛之間,仿生人的鎮靜目光一直望進她的絕望眼睛裡去。
精力被無意義的打鬥耗空的那一刻,烏蘿還在伸手扯他的頭發,肌肉卻徹底放松,意識随着呼吸急速下沉。
感覺自己像是要墜下某種光滑的陡峭崖壁。她的手指陷入了黑色的沙漏裡,被他握住。
仿生人緩緩移開了自己擋在她身前的手臂,從上至下甩開滿身玻璃渣,像是雪人抖去融化的雪水。白色褪盡之後才是雜亂,緩慢的紅色液體。
他慢吞吞地,耐心地拂去她的頭發和肩頭的碎渣,對自己全身的暗紅色污迹不以為意:
“你沒有殺掉我。”
烏蘿這才分辨出潑在他身上的是玻璃門夾層的紅色液體。不是血。
他們兩人的倒影映在門框上,如同兩具陷入血水的愛侶。
“謝謝。”
他說道。
在徹底喪失意識的前一刻,烏蘿望見衣櫥裡滾出了一樣紅色的東西。花香味飄至身邊。
是蘋果形狀的香薰蠟燭。
從她這個角度看,本來是用作擺設的蠟燭背面居然被人咬了一口,牙印清晰可見。
而且根據牙印的獨特形狀就知道,是米聶卡咬的。
他對食物形狀的物品有強烈好感。
烏蘿垂下手拿起蠟燭,指尖反複摩挲那一排邊緣整齊的痕迹。紅色親吻她的手指,堅硬且令人安心。
她想象出了米聶卡離開宅邸之前,順手拿起蠟燭啃了一口,悄悄在她發現之前放回去。
在身體裡不斷擴散的恐懼膿包終于觸及了邊界。流淌出來的惡液終止于她掌中的這一小塊堅固的紅色物體。
她緊緊握着蠟燭,就這樣被淹沒在不見邊界的黑暗裡。
卡西烏斯的聲音從黑暗中融入她的意識:
“你能告訴我,你夢見了什麼嗎?”
烏蘿此時不知道他在何處。那抹曾經點亮卡西烏斯的眼眸的金光已經熄滅了,也許會在她的夢中再度燃起。
但是她知道,今夜她隻會看見自己童年的記憶,一遍又一遍,無法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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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邸天花闆上的油畫圖案褪去。灰塵與熾熱陽光灑遍全身。
單調的風聲,機械噪音和草叢沙沙聲填滿身邊的空隙。她回到了記憶最初開始成型的源頭。
“小蟲。小蟲?和我們說說話。别睡覺啦。”
幾個活潑的女孩聲音纏繞耳畔。
時隔多年,烏蘿的記憶已經自動模糊細節,抹去聲音的主人的面孔。就連這個綽号,也隻剩下一個人會提起。
但這裡是夢。她知道自己睜眼時會看見什麼:
幾個着裝統一,都穿着灰撲撲的工裝,發辮毛糙的女孩。最年長的也隻不過十二歲。
她們都有着和烏蘿同樣來源的名字。黃葉,天麻,冬砂,随處可見的野草名字安在這些活潑的女孩身上,又經過她們的口中灑遍草地,驚醒了獨自躺在草叢裡的烏蘿。
她爬起來,假裝剛剛醒的樣子,望向這些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夥伴。
“小蟲!我們早就知道你要回來了!”
年齡最大的女孩撲過來:
“快說說,你這次在外面做了什麼,看見了什麼?運輸艇?軍隊?機甲?有……有星艦嗎?!”
其他女孩也想靠近,但是礙于規矩,隻能坐在一旁聽她們倆講話。
烏蘿看了眼她們,故意裝出老成沉默的樣子。等到身邊的女孩忍不住要來搜她的衣兜了,烏蘿才主動投降,拿出了一小袋巧克力分給她們。
女孩們歡呼一聲。
年長的負責分配,把巧克力掰成大小不一的碎塊,按照年齡大小分給每個人。
“我看見了喀戎,戰車,獨眼巨人。還乘坐了物資船。”
烏蘿一一道出這些名字。
剛剛學習過這些名字的女孩第一個站起來,頂着漏風的門牙洞說道:
“我知道!這次來的是……是運輸艦隊!”
這個推論一點也不難得出。
每逢收獲季節,本地人總能瞧見舊運輸艦“喀戎”的身影,像吞下了巨大獵物而消化不良的蟒蛇,艱難滑過天空。
烏蘿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