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發男孩的眼神像是逐漸熄滅的炭火,沉默地沉入檢察官的陰影裡。
烏蘿捂住了臉,肩膀一抽一抽,發出了細細的嗚咽聲,走向監察官:
“我……我……我們的母親在獨立居民區裡認識了一個外星來的人……”
監察官皺眉,不耐煩地俯視着結結巴巴想要說話,又口齒不清的她。
烏蘿像是哭岔氣了似的,彎腰抹着臉龐,放慢了語速說話,另一隻手伸向了衣兜深處的匕首。
監察官身後的女性發出了一聲含糊的叫聲,吸引走了主人的注意力。烏蘿抓住機會拔出匕首,全力刺向監察官的胸膛,刀鋒卻撞上了堅硬的阻礙物。
幾道金屬光芒在眼前閃過,她被彈倒在地,臉頰接觸到地面時一涼,待到意識在混亂中恢複才感到溫熱血液淌下。
剛才還沉默如墳墓的男孩在尖叫她的名字。匕首哐當落地,緊接着就是拳頭落下的鈍響。叫喊聲音陡然淹沒在嘔吐聲與血腥味裡。
她全身血液湧入大腦,支撐着她不顧一切去撿回匕首,在湧來的白衣人群裡穿行……
“古拉監察官。放過我的孩子。你抓錯人了。”
一道絕無可能出現在此時此刻的聲音在烏蘿耳邊響起。
溫和,有力。聽起來像是母親的聲音。
她呆滞了一瞬間,又奮力去撿拾那把被缺了口的匕首。這次是古拉監察官本人從背後揪起了她,推了她一把,讓她看前方。
原本張牙舞爪的烏蘿看見站在麥田裡的母親之後,震驚地以為是幻覺。
她從來沒看見過母親用這樣的命令語氣對任何人說過話。而且,在母親背後,是數十台排列成圓弧形的農用機甲,配備的危險工具一應俱全。
母親瞥向烏蘿,輕輕點頭讓她過來,然後轉身走向古拉監察官。麥田高低不平,讓她行走時有些困難,但每一步都平穩如常。
古拉滿臉驚喜,拎起自己手中被揍的滿臉血迹的金發男孩:
“我早該想到的——您是瑪珂什的院長。那麼想必這個寶貴的小東西就是……”
“他是我們所有人的孩子。”
母親伸出了壯實有力的手臂,手掌向上對着檢察官攤開,掌心裡有一枚小東西:
“監察官,要是你還認得這個,現在就假裝無事發生過,把孩子還給母親。不然這就是我最後一次稱呼你的官銜。”
那些站立在原野之上的農用機甲紛紛回應,切割機,碾壓輪,收割鐮,粉碎機,尖叉統一對準了監察官。
監察官将男孩扔給了母親,懷着詭秘微笑,望着母親帶兩個孩子走遠後,才做出一個誇張的敬禮姿态:
“總有一天,我會去那個充滿慈愛和孩子的地方親自見您。瑪珂什。”
聽到這句話,母親放在烏蘿肩膀上的手指略微僵硬。
但是她沒有再說話,隻是懷抱男孩,和烏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幾步之後,紅麥田的深沉,濃郁顔色就湧上來,淹沒了監察官和白衣仆從們的身影。也許他們是像滲入地面的血迹一樣,潛藏在麥穗搖晃的簌簌聲音裡。
也許他們還在暗中望着這個母親和孩子的背影。
烏蘿耳邊還殘留着溺水的女人的絕望聲音。
她不再回頭,擡頭望向趴在母親肩頭,整張臉都被傷口覆蓋的他。
他對自己的傷表現的過分漠然,甚至還在伸出舌頭舔着裂開的嘴唇。意識到烏蘿在看自己後,他不好意思地低頭用母親的肩膀擋住自己,隻露出眼睛。
陽光讓他的瞳孔變成近乎透明的淺色。這雙澄澈的眼睛就這樣熱切注視着烏蘿,像是攝像機一樣将她的身影牢牢框定在瞳孔裡。
烏蘿加快腳步,給他手裡遞上了一支抗疲勞藥劑。
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小小一塊,被體溫焐的溫熱軟化的巧克力又回到了烏蘿手中。
母親回頭,面無表情讓烏蘿快些走。
烏蘿松開了自己的手,任由那塊珍貴的巧克力掉在了地上。即便他在母親肩頭發出模糊聲音,她也沒有再擡起過頭。
回到育嬰院裡,農用機甲一台接着一台回到倉庫裡。駕駛機甲的女孩們走過烏蘿身邊時,不免帶上“你要完蛋了”的同情眼神。
烏蘿把自己的飛行器藏在倉庫角落,轉身就遇上了站在門口,表情被陰影籠罩的母親。
“跟我來。”
母親說道。
她轉身快步走開,領着烏蘿經過菜圃,訓練場,擠滿了更加年幼的孩子的教室,踏上通向會客室的狹窄台階。
烏蘿在台階下方遲疑,最後還是跟上了母親的步伐。
會客廳裡隻有成摞的文件,通訊器和落滿灰塵的電線。母親平時就在這裡工作。
和這裡的大多數人不一樣。母親不僅會操作各類通訊設備,還會閱讀用各種文字寫成的複雜文件和密件。而烏蘿并非不識字,隻是看見密集文字就頭疼。
沒人會覺得她和母親真的有血緣關系。隻是母親堅持讓這裡的每個孩子都稱呼自己為母親。
烏蘿走進會客廳裡之後,刻意加重了關門的力氣。
“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