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回到了自己的書桌後,開始忙于整理自己面前的各類文件,時不時按下通訊器上五花八門的按鈕。
在自己的手指翻動紙頁的有節奏的嘩啦聲裡,她平靜道:
“烏蘿,你已經長大了。這裡容納不了你。”
烏蘿瞪着她,拿自己的靴子狠狠抵着桌子腿:
“我隻是出去轉了一圈而已!”
“烏蘿!”
母親手中的整齊,潔白文件被投入碎紙機裡,紙頁上淡淡的銜尾蛇圖案成為碎紙條上的污漬。
“我強調過多少次,不要随便走出這裡,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說話?我們不吸引……”
“不吸引不必要的關注。”
烏蘿接上了這句話,又忍不住故意說道:
“對不起讓您失望了。我不該帶他出去。”
母親手扶桌面站了起來,視力輔助設備的寒光之下是她蒼白的眼珠。
“烏蘿。我要把你調到空港工作。接頭人員告訴我,你有駕駛員的天賦。在這裡你隻能給孩子們做玩具。”
烏蘿閉嘴了。
不敢相信這話是從母親口中親自說出的。她還以為母親根本沒有在乎過自己的生活。
母親緩緩坐回去:
“收拾好行李,明天清晨就出發。第一個任務,把他也送到空港,送到名字叫克勞狄的飛行器裡。”
這個“他”隻代表特定的某人。
烏蘿心想着:果然,她要把孩子送還給母星的那些上等人。
很難說母親現在臉上的表情是什麼。愧疚?茫然?還是麻木?
一旦知道有個人将永遠離開你的生活,這種驟然空洞感應該如何形容?
烏蘿回想起他在母親肩頭望着自己的眼神,平日裡總是沉默的他在醫療室裡不斷發出的慘叫聲,他說過的……秘密。
她不得不問:
“他——”
“他的身份不重要。烏蘿。執行你的任務。做你一直被訓練去做的事情。”
母親又将一沓文件放入碎紙機裡,讓它們變成飛舞的碎渣:
“知道真相的人越少,我們越安全。”
烏蘿站起來,逃避碎紙機單調的嗡嗡聲。
等她再次走到門口時,透過防彈門的反光看見了母親正在望向這邊。
她匆匆回頭,和母親四目相對。
此時,母親語氣裡終于有了些許情緒:
“今天剩下的時間裡你可以去幫她們打包。瑪珂什育嬰院要換地址了。”
通訊設備開始閃爍,接近母親的唇邊。她開始操作起那些複雜的按鍵,分别對不同的線路的人發布不同命令。
烏蘿獨自離開會客廳,重新穿過那條黑暗,陰冷的通道,走向人聲嘈雜的外界。
她一心想着今天發生的光怪陸離的事情,腳尖踢到了蜷縮在牆角的黑影,讓“它”發出一聲悶哼。
烏蘿後退。在她的目光下,這個完全融入黑暗的身影舒展,轉身過來。
他不安地壓抑着自己的呼吸聲,臉上的白色疤痕在陰暗處像是貓胡須一樣輕輕抖動。
“我要被送走了。”
他咬緊了牙齒,聲音微弱:
“對嗎?”
烏蘿無言,隻能把手放在他肩頭。
“也許你的家人……”
他搖頭打斷了她的話。
烏蘿張開手臂,讓他撲進自己懷裡。
他溫暖,柔軟的身體在她懷中劇烈顫動。除了呼吸聲,再也沒有其他聲音飄至她的耳中。
兩滴冰冷的液體順着她的脖頸淌入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