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客棧二樓裡間。
紅燭燃燒,足足有數十支,照得房間通明。窗紙映着燭光,時不時傳來“笃笃”聲,像是有人從外面叩響窗棂。
哪是像,分明真的有人。
謝遇良盤腿坐在床上,一手支着下巴,硬是被這聲音喚回神。他跳下床,猛地推開窗,沒好氣道:“敲敲敲,怎麼不把這客棧拆了。”
窗外穿着夜行衣的鷹爪委屈巴巴攀着牆:“主子,給您送藥來了。”
謝遇良緊皺着眉,看見這些瓶瓶罐罐就來氣,接過還魂丹打開塞子嗅了嗅。
鷹爪往屋裡看:“您相好惹您生氣啦?”
謝遇良措不及防吸了一大口,被藥味嗆得直咳嗽,愕然道:“我哪來的相好。”
“黑鴉說的呀。”鷹爪換了條腿蹬在牆上:“說您找了個漂亮寡婦,嘿嘿,您效率真高!”
謝遇良臉都黑了,把藥一把摟過來,憤然怒道:“狗屁的漂亮寡婦,滾。”
鷹爪二話不敢說,立刻松手隐入黑暗,忽而傳來振翅聲,他邊飛邊抹淚:“主子,我不是故意說您相好是漂亮寡婦的,您别生氣!”
謝遇良臉更黑了,一把拔掉窗撐。
他把這個粉那個藥放在矮桌上,往手裡倒了顆還魂丹,拿到屏風後塞到沈安嘴裡。
“唔……這什麼?”
“你管是什麼,吃就成了,毒不死你。”謝遇良陰陽怪氣地擠兌他:“反正你已經是殘廢了,沒什麼值得别人惦記的。”
沈安:……
丹藥很快在嘴裡化開,微苦,順着嗓子流下去,沈安感覺到有股充沛的靈力正在他的經絡裡流通,修複着損傷的部位,被生挖靈根久久作痛的丹田得到滋養,暖意順着脊椎竄上天靈蓋,前所未有的暢快席卷全身。甚至不需要運氣,身體已經将丹藥蘊含的靈力吸收幹淨。
這絕對不是普通丹藥能做到的。
沈安呼出口濁氣,驚喜地調動靈氣,雖然見效甚微,但是他能感覺到丹田正在被修複!
謝遇良瞧他的表情,就知道這藥見效了,抱臂站着,故意問:“感覺如何?”
沈安能感覺到謝遇良沒走,他不是扭捏之輩,就說:“在下沈安,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吳良。”
謝遇良啧了兩聲,伸手在沈安肩頭搓了搓:“你看不見,能洗成嗎,不然我幫你洗。”
沈安頓了頓,謝絕謝遇良的好意,繼續道:“吳兄,先前多有冒犯還望見諒,實在是沈某落魄,你自稱仇家又多次言語輕薄,我誤以為你别有所圖……”
前半句謝遇良還美滋滋地聽着,心想這沈安上道啊,哄得他一愣一愣的,要是知道一顆還魂丹就能把人收買,他該早點拿出來。後半句直接出聲打斷,耍無賴道:“什麼叫多次言語輕薄,我輕薄你什麼了?”
沈安雖是瞎的,卻還是眨了眨眼。
謝遇良語氣嚴肅,聽不出半分狎昵:“洗完了嗎,洗完了我抱你出來。”
“……我自己可以。”
“你看得見嗎?”
“……看不見。”
“萬一磕着碰着怎麼辦,你以為我的藥很便宜嗎,由着你随便折騰?”謝遇良正經道,說罷一隻手伸到水下,卡在沈安膝蓋彎曲的位置,另一隻手托着腰把人抱出來。
水嘩啦啦落下,驚得院外樹上鳥飛走,燭火打在二人身上,映在窗紙的兩道身影幾乎重疊在一起。
“你在這坐着。”謝遇良給沈安拿了條絨毯,他袖子幾乎全濕了,邊脫護腕束袖邊道:“我去叫店小二燒水。”
可憐的店小二迷迷糊糊被叫醒,忙不疊給客官燒水送水,困得眼睛都睜不開,進去就見床榻上坐着個雲嬌雨怯的美人,隻披頭裹着絨毯,看不清面容,卻也能想象到怎麼一張如花似玉的臉。
房裡另一位玄衣男人沉着臉咳嗽兩聲,店小二回過神,忙移開目光,不敢四處張望了,來回幾趟總算把浴桶填滿,盡職道:“客官有需要盡管吩咐。”
謝遇良揮揮手讓他下去,從矮桌上挑挑揀揀幾個藥包扔在浴桶裡,待藥香溢出,就把沈安再抱回來放進浴桶。
沈安頭發還滴着水,不解發問:“我洗得不幹淨?”
本想直接出去給沈安留空間泡藥浴的謝遇良聞言收回腿,邊樂邊從旁邊的台子上拿皂角,走到沈安跟前蹲下:“對啊,你聞聞,還有味呢。”
沈安的頭發又長又直,經水一泡便順開了,謝遇良單手捧着,往上面打泡沫,輕輕揉了揉。
兩人誰也不說話,氣氛略微有些尴尬,待水溫降下來,也差不多洗完了,謝遇良拿幹淨手巾給沈安擦幹,裹了條新絨毯把人抱着走到之前的床榻前。
原本這屋裡有兩張軟榻,一人一張正好,但是先前抱沈安出來時沒有擦水,導緻面前這張床已經濕了一塊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