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被子也沒有剩,兩個大男人擠在一床被子裡。
刻下已經春天了,可清晨還是料峭,紀見溪向熱源靠近了些。
清早精神的物什擠進了柔軟的縫隙,被溫暖包裹着。
莫名其妙地紀見溪腦海中想到昨天段寄雲的笑顔,尾椎骨一陣酥麻,将清早的睡意消解了。
半清醒間感覺到腹部抵着什麼,挪了挪身子,卻聽見頭頂傳來悶哼,帶着些許晨起的迷惘惺忪,多了些慵懶。
段寄雲向來睡眠不深,連夜行軍後的小憩也聽得到聲響。
從前倒也不是沒和人同床共枕過,十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擠在大通鋪上,這般兩人一床一被子卻是頭一回。
可昨日行程與原來比算不得緊俏,隻想是離了前線不過幾月,身子就嬌養了,睡得踏實了。
直到胳膊輕微的酥麻感,才讓他意識到了什麼,“六腿”交錯。
恍惚間想到了什麼,一睜眼,兩人四目相對,段寄雲後知後覺發現紀見溪蜷在自己懷裡,都紅了臉。
“抱歉,抱歉,這我……”紀見溪一邊向後退,一邊道歉,心中暗罵自己怎麼睡着睡着跑人懷裡去了。
話沒說完,又分心譴責自己,自然沒注意已經到了床邊,手一個不留神擦過床邊,隻聽“咚”的一聲鈍響,人到了地上。
“見溪”,段寄雲翻身過來,卻見桃花眼中醞釀着春水,“可有摔疼了?”
紀見溪還真不知道是羞極了還是摔疼了,隻搖了搖頭,後知後覺找補,隻是語無倫次,“有被子墊着,不疼,沒事,很好。”
兩人這般年紀,雖說沒經曆過,但也不至于是什麼也不懂的愣頭青,偏偏還都知道是正常現象,偏偏就是正常現象,讓本就細如發絲的情思在這一刹那發酵成了蛛網,暧昧籠罩。
兩人一時無話,直到窗外傳來的吆喝聲才讓兩人回神,悻悻地别過頭去,從堆在一起的衣服裡快速撿了自己的。
兩人換衣服時候,站得也不算近,但總能感覺到空氣中近在咫尺的體溫。
段寄雲穿得快,到最後一步才發現腰封不是自己的。
“見溪……”
紀見溪觑過來,發現段寄雲手上的腰封有些眼熟,又低頭找到自己這邊的,才發現兩人拿錯了。
兩人走近,交換了腰封,各自又轉過身去,卻不知道誰莫名笑起來,另一個跟着一起笑。
笑夠了,一轉頭又看見對方尚有羞色的臉,好容易不熱的面頰又燙了起來。
兩人本不是糾結的人,從房間裡出來時候,已經恢複如初,還去客棧對面馄饨鋪吃早飯。
老闆是個熱情人,招呼兩人坐下,沒一會兒就給人端上來了。
他們這桌筷子桶空了,紀見溪這邊筷子桶離得都遠,要麼起身去拿隔壁桌,要麼找老闆。
段寄雲環顧四周,微微側身後仰,從他身後桌子上抽了兩雙筷子,給紀見溪遞了一雙,“我們先去哪?”
紀見溪道了句謝,回答道:“時候早,先去運河碼頭邊等商船,于千星說今天有藥船靠岸,幫她采買一些藥材。”
段寄雲點頭,“正好打聽一下水上書市一般在哪。”
“寄雲說得有理,那邊離城東的書坊街也不遠,抄小路走得快一炷香工夫就能到。”紀見溪将昨晚跟客棧小厮打聽到的消息告訴段寄雲。
商船靠岸,腳夫已經卸下來不少東西,接貨的管事在岸邊拿着簿子對貨,盤算時候還不忘指責挑夫碼得不整齊。
紀見溪去找碼頭管事,卻發現藥船還沒停泊,也不浪費時間,拎着清早特意買的吃食去随便拉一個空閑的人聊天。
逢人就分吃的,人模樣長得好,嘴又甜,一來一回,還真讓紀見溪打聽到不少事情。
紀家原來運送稍遠的貨物會雇用商船,有時候會和張家合雇船隊,再之後和顧耿耿應該也有,紀見溪不太清楚。
碼頭這些船隻大多是這樣的,少數人家自己就有船隊,也會收取一定傭金順便捎一些貨物。
另一種是紀見溪不知道的,便是蹭漕運官船。
漕運官船是官方運輸糧食、物資的船隻,在各個河道、運河中享有通行優先權;船隻有官府頒發的憑證,通行關卡或碼頭有官府的憑證,地方勢力不敢輕易刁難,比尋常船隻走起來更加順利;此外,漕船由官兵負責押運,降低貨物被盜、搶的風險。
官方允許官船攜帶一定量的“土宜”,即免稅土産。
這“一定量”雖說官方給了明确的數額,但是行使權最終是在漕丁手上,有門路的商人通過賄賂漕丁将自己的貨物超額夾帶,讓自己的貨物變相合法化,少交了一份稅,東西還是賣一樣的價錢,自然賺得多了。
走官船好處多多,誰不想走,但走官船夾帶其實也有一定風險,被稽查發現後不僅需要補稅罰款,所有貨物也會被收繳歸官,同時押運官、漕丁都要受到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