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話那人點了點頭,再看一眼柔水閣的二樓,将此事默默記下了。
維揚城中沒有宵禁,入夜卻是不能騎馬的,單手牽着馬羅庭晖一路緩行,過了清平道,又過安樂橋。
将要走出南城的時候,羅庭晖停下腳步,循着油香味傳來的地方看過去。
一家小小的攤子支了口油鍋,油鍋上面有個蔑片兒編的簾子,簾子上整整齊齊擺着幾個炸成了金黃的油端子。
油端子是維揚百姓常吃的小吃,蘿蔔絲揉去了些汁水後拌入蔥花,用略寬竹筒做模具,舀一勺面糊進去,抓進一把蘿蔔絲,再倒一勺面糊蓋住,沉入油鍋裡慢炸,過了片刻,炸到脫模浮起,香味兒也就飄起來了。
因為形狀像是稱賣醬油、醋的時候用的端子,這種吃食就被稱作“油端子”。
“客官要不要嘗嘗咱家的油端子?”
賣油端子的是個頭上紮着巾帼的婦人,熱情招呼着羅庭晖。
“勞駕您給我來四個。”從腰間取了一把錢,約莫有二三十文,羅庭晖直接将錢放進了錢笸籮裡。
“哎呀,客官您可給太多了!”
手中牽馬的年輕人隻是笑:“您在蘿蔔絲裡放的小野蝦真不錯,油端子炸的火候也好。”
“哎呀,客官可真厲害,這小野蝦是我家閨女在水草圍子裡下簍子抓的,看着小,吃着鮮嫩,殼子都是酥的。”
說話間,四個油端子已經從油鍋裡浮起,借着橋頭的燈光變得金黃。
“客官您拿好,小心燙,吃了我家的油端子,包您心想事成。”婦人将四個油端子用粗紙包了,又抓了一把鹹菜一起遞過來。
“謝您吉言。若我想做的事真成了,您的攤子我包上三天。”
笑着将熱燙燙的油端子隔着袖子拿在身前,羅庭晖才牽着馬繼續往東走。
南城的喧嚣熱鬧漸漸退去,東城裡多是些富庶人家,深宅廣院,将内外喧嚣隔了個幹淨。
在東安街上走了一截,拐入芍藥巷,又路過兩處黑油門,羅庭晖終于在一家懸着“羅”字燈籠的門前停下了。
他在門上隻敲了一下,緊閉的大門就開了。
“不是讓你早些睡别等我?蘭嬸子呢?”
“蘭嬸子下午崴了腳,我讓她回去歇兩天,你快些進來,竈上還給你溫着粥。”
“那正好,我買了油端子,賣家送了我些炒鹹菜,咱們一起配着吃。”
開門的女子要接過馬的缰繩,被羅庭晖避過了,隻把吃食遞過去。
“我去送馬,你去睡吧。”
“我已經備了熱水,吃完了東西給你洗洗身上。”
羅庭晖想說什麼,女子斜瞪了他一眼,他就應了。
将馬送去偏院馬廄,一路都是靜悄悄的。
羅家自羅庭晖祖父那一代發迹,創下了“盛香樓”,家财也算豐厚,能在寸土寸金的東安街附近買下這麼一個三進帶偏院的宅子。
隻是相較于這寬大院落,住的人着實少了些,提着燈籠回了内院,一路上一個仆人都沒有。
回了正院,堂屋的燈已經亮起,穿着藕荷色窄袖襖的孟小碟從陶罐裡盛了白粥出來。
“今日為了三房九姑娘的事奔波了一天,怎麼晚上還要應酬?”
“借了旁人的力,當然得盡早給個交代……這油端子裡放了極好的野蝦,聞着就有鮮香氣。”
留着幾分溫熱的油端子外脆内軟,火候剛好,一口下去,蘿蔔的甜和小蝦的香就流到了舌尖兒上。
一口白粥卷着油香下肚,再來一口炒鹹菜将舌頭上的倦怠去盡,人反而越發想起那口油端子的好處來,于是又咬下了第二口,第三口。
“吃着舒服。”吃完了兩個油端子的羅庭晖贊歎了一聲。
孟小碟把自己剩下的那個撕了一半要給他,被他擺手拒了。
“肚子裡有酒,吃多了不舒服,我去洗沐浴。”
“将裹胸布解了放外間,我先給你泡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