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球會被古森識破。
但下一秒,小黑起跳。
不是等最高點、也不是落點讀秒,而是直接改節奏,壓到時間差之前的節拍啟動。
他的爆發完全踩在“預判未完成”那條縫上。
球被他提早迎上。
他沒有花時間調整姿勢,隻一個幹淨利落的動作,打出标準的 A 式快攻。
對方的攔網明顯停頓了一瞬。那是意識和身體之間落差所留下的空檔。
球穿過去。
落地。
“咚。”
不是響亮,而是結實、密實、有重量的一聲悶響。
球落點剛好在前排斜角無人區。
27:25。
第二局結束。
短暫的靜止之後,場邊炸開。
“啊啊啊啊!!太帥了隊長!!”
“扣得好!!”
喧嚣從我身後爆開。
我沒動,隻是站在原地,看着球落下的區域,慢慢吐出一口氣。
耳朵裡充滿了人聲:場内觀衆席的尖叫、隊友跳起來擊掌的碰撞聲、山本喊破喉嚨的嚷嚷。
福永也露出少見的燦爛笑容。
小黑落地,轉身朝我揚了揚眉。水珠順着他額邊滑下,眼神沒散開。
我沒有回應。
隻是站着。
像是系統剛剛強行加載了一段拓展插件,現在還在緩沖。
這明明隻是練習賽,但對面是井闼山。
從他們手上咬住比分,搶下一局——這種勝利,不用太多語言,就已經足夠令隊友興奮。
井闼山幾位球員陸續走向網前,神情複雜,步伐卻不沉。像是還沒從那顆球的餘震裡完全抽離。
小黑從我側面走來,汗水順着下巴滑落。他的笑松弛,眼神卻掩不住那點得意。
他看我一眼,沒說話。
但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你果然會傳給我。”
我沒回應,隻是低頭調整呼吸。剛才那球之後,心跳頻率還沒完全回到穩定值。
練習賽哨聲響起,比分定格在 1:1。
不設第三局。
空氣還殘留着高速對抗後的熱度,隊伍列隊握手時,周圍開始有人拆裝備、擦臉、換水壺。隊友們已經在講些不鹹不淡的賽後調笑,有種比賽從沒發生過的錯覺。
輪到我和古森握手,他的表情收了幾分。手勁比開場時重了一點。
他沒看我,眼神越過我的肩,直接轉向站在我背後的小黑,聲音比正常高了一個調:
“欸欸欸,小黑你太壞了吧!”
小黑還沒說話,臉上就先浮現那個欠打的笑。
他回握,掌勢穩得像在握一封勝利通知書。
“最後那球是時間差的節奏吧?結果你直接快攻?你騙人欸!太沒品了!”
“咦?”小黑故作疑惑地眨了下眼,配合聳了聳肩,“我記得我從頭到尾都隻想打快攻啊。”
“裝什麼啊!”古森眉頭皺得像被壓出褶,“學研磨那套,你現在也開始演了?”
我聽到自己的名字,略微側頭看了他一眼。他沒看我,繼續緊盯着小黑。
手勁在角力中逐漸收緊,像是在賭氣,但表情卻像下一秒要沖過去扳手腕。
“哪壞了?”小黑笑着回應,語氣壓得不重,“隻要能赢你,我再壞都願意。”
“你——”
“怎樣?”
兩人的手還沒放,氣氛逐漸升溫,握手儀式變成一場無聲的較勁。
這時,海從側邊靠近,語氣平靜得近乎無感情:
“隊長,握完了嗎?”
兩人沒理他。
井闼山的隊長飯綱也上前一步,拍拍他後背:“喂,夠了啦——還是你想留在枭谷這裡繼續跟他們比賽?”
“欸——我覺得這樣也不錯耶!”旁邊的木兔突然扭頭,高聲喊了一句,打破緊繃。
———
井闼山的練習賽結束後,日程照舊推進。訓練、集訓、對戰,周而複始。那場意外拿下的一局像是遊戲裡偶然刷出的隐藏獎勵,雖然耀眼,但系統不會為它改寫主線流程。
它證明了“我們有可能”,卻不足以動搖“最後會輸”的既定結局。
全國大賽資格賽那天,音駒輸了。首發仍是高一、高二,高三學長被安排在替補席。教練的用意很明确,是為下階段培養經驗與主力結構——
道理我懂,但在哨聲落下的瞬間,我知道,很多人還是希望結果能再拐一次彎。
那場比賽後,大家安靜地走回更衣室。
沒有責怪,沒有推诿,連“下次加油”都沒有人說出口。空氣裡隻有一股遲滞的力,卡在每個人的喉嚨和鞋底之間,邁出去的腳步都慢了半拍。
再後來,學長們畢業了。換上黑袍、戴上方帽,在操場上拍照、抛帽、笑得用力。
有人眼眶紅,有人笑着拍肩。熱烈、體面,就像他們離開球隊的方式一樣。
小黑站在一旁沒說話。我也沒問。
但我總覺得,他那天其實挺高興的。
時間開始往前拱。
三月下旬,春假正式開始,氣溫也緩慢回暖。我多數時間窩在家,遊戲打得很兇,偶爾被小黑抓出去練球。練完一起買杯果汁,坐在公園長椅上,腳邊是曬軟的影子。
那時候的我們,就像還沒進下一關卡的角色,正在緩沖區裡儲存經驗值。表面松弛,實則悄悄校準方向。
這天醒來時,天已擦黑。我下床時,窗外的光線正被夕陽渲染得層層疊疊。
我走到窗邊拉開簾子,整間屋子都被一層厚橘包裹着。
橘色鋪開,像是某種即将燃盡的火。它從窗沿流入屋内,沿着地闆、桌角、鍵盤邊緣漫上來,連空氣都顯得發亮。
我站了一會,沒像平常那樣立刻關上窗。過去我不喜歡這種顔色,總覺得它太熱、太吵、不安分。
但今天,它不那麼刺眼了。可能是氣溫剛好,可能是屋裡太安靜,也可能是我終于習慣了“事情開始之前”的這段空白。
身體也沒那麼疲倦。
正當我準備離開窗邊,手機在桌上震了一下。
我轉頭走過去,屏幕亮起。是貓又教練。
短信的開頭隻有一行字:
——垃圾場的決戰。
我看着那句字,站了一會沒動。
窗外的夕陽橘,像是突然被加深了一度。牆面、窗沿、我的指尖,通通被染上一層過曝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