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有人喊我。
我回頭,看到小黑站在公園入口,表情像平時發現我偷懶時那樣。
“哦,小黑。”我順口回應,順手把包抓起來,站起。
才走出兩步,還是回頭看了一眼橘發怪。
“下次見了,翔陽。”我說得不大聲,但有刻意留下這一句。
他楞了一秒,随即擡手回我,臉上還有點沒回過神的表情。
“别自己亂跑。”小黑語氣像我媽,“這地方你又不熟。”
“嗯。”
我們并肩往出口走,經過一個垃圾回收站,幾張手寫公告貼在鐵門上,被風吹得嘩啦啦響。
我瞥了一眼那片空地。
……好像,意外地沒那麼無聊。
——
下午的練習賽打了兩場,其中對上白戶高中那場……節奏從頭松到尾。
比分一直在領先,對面幾乎沒給出能打起精神的壓力。他們主攻站位常常錯在節拍之外,幾次球都像是誤打誤撞才接住的。
我不太習慣用“碾壓”這種說法,但如果一定要定義,大概就是那種……打着打着會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浪費能量的比賽。
我站在場上,腦子卻已經開始走神。
“排球新手。”我在心裡默默貼了個标簽。
奇怪的是,那時候腦子裡居然跳出今天上午在公園碰到的那個人。
日向翔陽。
橘發、坐姿像春天的麻雀、語言系統斷斷續續。他說他是中間攔網,身高不高、笑點很淺。
“SHOYO”。
這個名字我不是第一次遇到。
——曾經在冒險島上見過。那時候我剛玩雙刀,他就出現在地圖邊上,一上線就叽叽喳喳地傳私聊,說我“太猛了”、“是大佬”、“能不能帶他刷副本”。但每次我沒回複,他還是能自己打到淩晨不下線,像是根本不需要回饋的人型外挂。
我一邊發球一邊想,他說不定就是那種類型。
熱情無限供應,不怕被冷處理的那種。
晚上我們回到宿舍,是那種老式木造宿舍,十幾個人一間,床墊排成一列。空間不是很小,但堆太多人,總歸有點擠。
幾個快手已經沖去排澡,剩下的人在房裡随便坐。有人趁機滑手機,有人拆開行李,有人把整袋零食倒在地闆上拼命找糖。味道開始混了起來,洗發精、止汗噴霧、剛脫下來的運動襪味,還有一點空氣清潔劑味道被風壓着從窗邊推進來。
我靠着靠窗的角落坐下,手機點亮,把今天的簽到任務補掉。剛打開地圖,就聽到身側山本的聲音,和平常比,顯得意外認真。
“我說真的,烏野高中會不會有女生經理?”
他撐着膝蓋坐着,表情嚴肅,像在說國家隊陣容問題。
“我拿炒面面包賭——沒有。”
“我希望有。”犬岡比他反應更快,搶答完還點點頭。
“我也賭有。”芝山接上,語氣堅定。
“你們兩個是笨蛋嗎?!”
山本的聲音突然拔高,猛地站起來,一腳差點踢翻自己的枕頭。
“我們都沒有,她們有!?這太氣人了啊!!”他嗓門大到像在喊口号,“要是對方真的有個女神經理,我——我——”
他一邊說一邊沖去開窗,冷風嗆進來。
“我一定不會原諒她們!!”
他喊完後朝窗外大吼一聲:“烏野!!你們給我注意點啊——!!”
“閉嘴,山本。”小黑低聲出聲,從靠門的地方擡眼,語氣聽起來有點煩。
山本縮了一下脖子,假裝沒聽見,回頭繼續問我:“欸,研磨你覺得咧?你覺得她們有嗎?”
我沒擡頭,遊戲正在打王,手指滑得很快。
“無所謂。”我說。
“啧……果然。”他發出一聲歎息,表情比剛才沖天還要更絕望一點,“你就是會講這種話的人。”
我本來想就這樣不接話,但不知怎麼的,手指頓了一下,嘴巴比我先動了。
“不過——”
我看着屏幕,語氣沒特别放輕,但句尾有點松。
“跟烏野的比賽……我倒是蠻期待的。”
那句話出口之後,房間裡的空氣停了一拍。
不是誇張的那種安靜,隻是原本的雜音——翻書聲、耳機音漏、塑料袋摩擦聲,全都像是被人悄悄把音量旋鈕擰小了。
我沒擡頭,但能感覺到有幾道視線,從各個方向投了過來。
犬岡和芝山左右一邊一個,像做同步實驗似的,一起擡起頭,神情一緻地浮現出輕微的錯愕。對面的山本則像被打了電擊,整個人彈了起來,臉上寫着“認知崩壞”四個字。
“等、等一下。”他瞪着我,語調裂開,“毫無幹勁的研磨,剛剛是不是說了——‘期待比賽’?!”
尾音一路炸上天花闆:“你居然會用‘期待’兩個字?!!”
我沒回答,遊戲畫面正卡在結算動畫上,背景音樂循環播放。
隔着一段距離,小黑的手指翻着戰術筆記的聲音突然停住了。
下一秒,紙頁合上的“啪”一聲特别清楚。他的語氣沒什麼起伏,但明顯比剛才要低了半度:“山本——”
他慢條斯理地把筆記本阖上,像是在蓋什麼東西的蓋子。
“你精神狀态挺不錯的嘛,”他說,“聲音比場上還要大……那就再多練一小時,正好給你降降溫。”
那句話落下的瞬間,房間裡再次陷入一種奇異的靜止。
我看見山本原地石化,表情像是炒面面包被坐扁後再用腳碾了一遍。他低着頭,氣息變成了背景音:“……十分抱歉。”
這場不對等的對峙就這麼輕易收場。小黑沒繼續追,隻是把筆記往身側一推,坐姿看似随意了些。
他朝我這邊瞥了一眼。
我剛好擡頭。
那眼神隻停留了半秒,像被碰了什麼按鈕似的,他立刻收回,順勢去拿那本早就合上的筆記,動作不自然得有點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