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皇帝對靈玦宗掌門的尊敬不似有假,他是一口一個真人地叫,邊遣來一整支皇家武衛隊攻擂。觀瀾劍管花月假借外物取勝叫耍賴,真該給他看看,擂台下邊這烏泱泱一群人,才叫耍賴。
皇帝一隻手撐着頭,表情似笑非笑。
數千年來,人間始終災荒連年,民不聊生,又有仙人超然世外,以武犯禁,不服皇權管教,人間皇帝統治千年,究竟是什麼人物?至少不是個簡單的人。
江雪思索着,手自然而然地搭上劍柄。
花月上前一步,與江雪并肩,說要由他出戰。
從江雪的角度,能清楚得看到花月左肩血衣,浸透了前襟。
他要以傷軀再次出戰,丹藥治好了傷勢表面,失血帶給身體的虧空不會立刻消失。
江雪問:“有必要嗎?”
風輕也這麼問過。
李不疑輕笑起來:“山人自有妙計。”
有沒有呢?不好說。
但李掌門無法忘記前世劍神的死因,殺孽過多,招緻天劫。
皇帝派出一整支武衛隊應戰,恰好戳中了李不疑的軟肋,這一世,他絕不會再讓冰冰沾染殺孽。
這不是劍神的殺劍可以出鞘的場合,最好的結果是,由他勝過所有武衛。
花月:“我先出戰,等我不濟,再換作掌門,如何?”
皇帝悠然自得地在座椅扶手上點了點,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是否早有所料,說道:“準了。”
然後令人給江真人賜座。
劍神上座,幕僚比鬥,是對皇帝最有利的局面,隻要讓劍神無法出手,這局就赢了。
師弟不會同意。
李不疑在想勸說江掌門的說辭。
江雪忽然将花月的上半身拉低了些,在耳側叮囑道:“去吧,我會救你。”
黑眸深不可測,可以看出江雪心中自有成算——
這是要求花月先行出戰的意思。
以李不疑對師弟的了解,冰冰的考量不止眼下的比鬥,所以才讓花月先行出戰,從了劍神上座,幕僚比鬥的局面,是将計就計之策。
江雪并未向花月解釋自己的想法,尾音中,隻有一聲輕不可聞的“别怕”,聊做安慰。
剛才還想把他送給皇帝,用得到他的時候,又很下得去手,幾十人幾百人都敢讓他去,師弟這用人之法很是兇殘啊。
但作為被信任的那個人——江雪看向花月的眼神充滿信任。
他真該讨個吻的,李不疑想。
或者,隻要一次師兄弟間的交頸相擁。
冰冰是個感情内斂的孩子,很少主動抱師兄,隻有在入眠後的輾轉反側中,偶爾會抱住自己的手臂接近,溫熱的呼吸打在身上,清楚地告訴李掌門,這是活着的師弟。
一句“冰冰”在唇邊打轉,終是沒說出口。
李不疑道:“多謝,必不辱命。”
以花月的身份,能得江掌門一句安慰,已是大幸。
皇帝看了眼這對主從,呵地笑了一聲。
江雪從中聽出一絲輕視。
“江真人,請坐吧。”皇帝擡手一指,指着身旁新加的座位道。
兩廂之間,夾放着一張空白的棋盤。
江雪彈去劍上的灰,從容落座。
他是許久未出鞘了,隻是現在,他要先下一局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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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側看台看不到這側的情況,連少傑看見花月再次走到台下的擂台上,吃了一驚。
連少傑:“怎麼又是花月上場?”
靈玦宗弟子迷茫道:“掌門呢?”
為首的皇家武衛往旁邊一步站定,重甲随之發出沉悶的碰撞聲,掏出一枚朱紅色軍旗:“列隊!前進!”他命令道。
軍令既下,列成縱隊的皇家武衛逐一上前,每人手中持一把長戈,銀光閃爍間襲向幕僚。
花月再度運起爻步,周身的氣場與和觀瀾劍程尚青比鬥時有所不同,更輕更軟,像一團漂浮的水霧,風一吹就散了。
有世家的人忍不住說:“才跟觀瀾劍比過,傷了氣血,再對上皇家武衛,花月閣下怕是兇險了。”
果不其然,武衛長戈揮舞得獵獵生風,矯若遊龍,相比之下,花月閃躲的動作比之前躲觀瀾劍的動作幅度更小,似乎已接近力竭。
世家子弟看不出門道,修行之人看得出——現在花月用的爻步,遠比剛才高明。
差一寸躲過劍和差一厘躲過戈,兩者之間差的不止十倍,他推算的有多精準,才能做到如此輕盈地撇身,就能躲過揮舞得密不透風的兵刃。
在場的武者目不轉睛盯着花月的步子,生怕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