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縱橫
縱橫大約知道那種感覺了,不知道對面吃飯那人态度的感覺——因為他也實在不清楚申紀蘭到底是因為想和自己長久相處,所以才先講清楚,還是隻是故作挑剔讓自己知難而退的……
這種摸不着頭腦的感覺還真是讓人心煩,可現在他又已經決定開始行動了,怎能随便叫停?
縱橫在點餐的時候,被申紀蘭那句“我不吃辣--辣隻是一種刺激,而我受的刺激已經夠多了”給刺激到了,所以隻是悠悠地進食,并沒有試圖想再想攀話的欲望了--因為他點了辣的。
果真,也如同她說的一樣,他們隻是在一起進食而已,縱橫邊吃邊想着,卻無意中看到申紀蘭七分袖暗色西裝下擺弄刀叉的一抹鮮黃露了出來。
那抹黃色很是鮮亮,照映得申紀蘭整個人都鮮活精緻起來了,而她伸過來取調料瓶的手上微弱的香氣瞬間四溢。
那修剪整潔的手指上,紋路修長而已又繁複——那是長期從事書籍工作和幹過體力活的手。
縱橫可以看見她的青筋在在手脈間隐隐跳動,那種跳動甚至讓他覺得有種莫名噴薄而出的東西,似乎要從她的血管中鑽了出來,而申紀蘭整個人又被那些嘈雜掩蓋,似遠似近,讓縱橫感到一陣眩暈,手不禁握緊了桌旁的六角杯。
其實申紀蘭一點也不那麼死闆也是對的,隻不過沒人發現而已。而說她是雪蓮也太天山了,她隻不過是個别的什麼,暫時沒有被人欣賞而已。
就像豔麗的杜鵑花會把别的植物領土霸占而讓枝桠繁盛,偷天蓋日--雖然最後卻導緻根系不穩而最終土壤松懈那樣;而申紀蘭,不懂為什麼,縱橫就是這樣覺得,申紀蘭就是那種會守着自己的地方絢爛生長,從地表到地心都是一種克制的繁華的人。
自古以來雜草一開始也并不是雜草,是因為别人的眼光才會變成雜草。
縱橫一想到剛剛自己無理的指責,可申紀蘭卻沒有反駁也沒有瞧不起他的樣子,但心裡肯定打定主意要疏遠自己這種人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縱橫一想到這件事有很大的可能性會發生,心裡就不禁有些悲涼,因為他知道申紀蘭最讨厭别人浪費她的時間了。
光看她現在吃飯也是,像是趕時間似的,一大口一大口吃,雖不能難看,但也沒有文雅到哪裡去。
不過可能是這次縱橫直視的目光太過強烈,申紀蘭終于有些不好意思,也有可能是感到不便,稍微解釋了一下,轉移目光。
“我以前趕時間都這樣。這樣慢慢地吃,有些不舒服……”
“嗯?”,縱橫沒想到申紀蘭會突然說話,猛的一個激靈,眼神有些茫然。
“沒事”,申紀蘭見狀挑了挑眉,繼續切她的牛排肉。
縱橫以往的遊刃有餘也不知為什麼消失不見了,有些讷讷起來。但他的敏銳還沒有消失,因為他察覺到了申紀蘭似乎也在一種莫名自卑的狀态。
如果說以前是因為沒能力,要趕上别人才需要多付出的話,可她現在不用了,為什麼别人面前那麼慢條斯理,在自己面前這麼急忙忙地想吃完,這可不可以說申紀蘭也是在緊張慌亂之中?
縱橫有些想看申紀蘭也慌亂的樣子,所以在申紀蘭又奇怪地看自己并詢問的時候,就忍不住說了自己的疑惑。
卻沒想到申紀蘭古怪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後很平靜地說,“我隻是不喜歡和人吃飯的時候,還要聽人說令我這麼不愉快的話而已”
“噢!原來你這不是自卑而是直接自傲了嗎?那這意思是你不能、還是不想過得正常?可是你什麼時候才願意到達人間啊?因為我們都不這樣做的”
“不是,那是一個過程。但就是--就隻是沒興趣了而已”,申紀蘭皺眉回道。
縱橫有些莫名,好久一下才反應過來,原來申紀蘭是回答了那兩個問題。
他實在有些無語,感覺像是被什麼給束縛住了似的,但又還在承受的範圍之内的拖沓,所以決心突出重圍。
“那麼,說真的,如果現在我說我想選第二種會怎麼樣?”
“不怎麼樣”,頓了下申紀蘭擡眸看了他一眼,而後拿起餐巾擦了擦自己的嘴,眸光燦爛,“不過她們倒是說的沒錯,我的确是個虛僞的人--想要的什麼也都會緊緊抓在自己手中,隻不過不會讓人知道而已。而且我以前老覺得自己稍微有些了不起,也隻想一個人生活,但是,要是在沒辦法養活我自己、過得體面的情況下,我也會選擇結婚,然後給自己一個好名聲地離婚……我知道我自己在那種嫉妒心驅使下,會忽略内心做到什麼地步,因為我的人生不能就這樣的——就隻為一個人活着,那太廉價了”
“我以前骨子裡也清高,但生活卻沒有那麼清高,可當我到達這一步後,我不會這麼弱了,所以外表也清高起來了。我的禮貌禮儀本來就是很有彈性的,怎麼樣都可以,雖然不是沒有底線,但要是真的需要,也和沒有差不多。每個人也都這樣,所以我才是在人間的人”,語罷,申紀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縱橫聽懂她的意思了,不禁笑了,“那麼重要的事,那天我約你去酒店的時候你怎麼不說?”
申紀蘭倒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我們是什麼關系你不知道嗎?跟任何人都不曾說過的事,我為什麼有必要和你說?而且我也想過了,我這麼自私的人是不能和人相處的,就算是你,我也不會允許你碰我的工作台的,所以還是算了吧!你還是不要選第二種了”
這才是她最想說的話吧!縱橫心裡閃過這個念頭,聽完仍是莞爾,可是眼神卻帶着冷色,他淡淡地,“我說,你一定要這麼傷人?”
“你知道這世界上最傷人的話是什麼嗎?”,申紀蘭眸光潋滟,“Never mind, I will find someone like you——有些人以為刻進骨頭裡的傷痛和别人不一樣,細膩深沉隻有自己知道,時光歲月都無法替代,但隻不過是形式不同而已,其實誰都可以代替誰,隻是想不想的問題……”
“夠了!”,縱橫突然重重地放下刀叉,忍不住爆發了,“我不是小孩子,你能不能不要用這種高高在上的語氣來跟我說話?你憑什麼叫我不要選......不是,你憑什麼告誡我!”
縱橫坐在座位上,隻是面色陰沉,有些氣勢洶洶。
“因為那跟我有關……抱歉,我失禮了”,申紀蘭本來還試圖解釋一下,但看了一下縱橫的臉色,很識相地沒再說一個字,隻是靜靜地坐着。
而縱橫這麼低低地一吼完,看到申紀蘭抿着唇沉默的樣子也一下子就後悔了,因為他隐隐有種感覺,這次自己圖嘴上一時爽快,下次就算是自己求她講,申紀蘭也不會再講了。
一想到這個,縱橫内心又不禁感到一陣煩悶,也是沉默着,面色更沉。
申紀蘭看到縱橫皺眉,覺得他估計再和自己繼續待着也是不便,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地,隻能用這樣的冷暴力代替,所以提前幫他說了告辭。
哪知道申紀蘭的好心沒有奏效,倒是縱橫聽了她的告辭,火氣更盛,“你就這麼不想和我待在一起,一秒都忍不了?”
申紀蘭以為縱橫這是被自己戳中心思而惱羞成怒,自己還覺得挺有善意地并沒有反駁,隻是停頓,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