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認為自己是個獨特,在某種程度上還算是不淪落了俗流,謙虛的人,有自己的驕傲。誠然,他也認為她是住在雲端上的少女,可以做到他做不到的潇灑,也是他在自己的生活中不可觸及的人......可這麼一來,除了證明原來張稀霖也并不全是那樣的一股清流,也證明了這世界上真的沒有完美的人--至少是相對完美的人以外,他還能得到什麼?除了為自己沒有辦法,将張稀霖歸類成為他生活中的接觸類型中的一種而有些失望外,什麼也沒有了。而景曉萌鬥志昂揚要追求幸福生活的心,因為時不時地想起張稀霖找人代考的事,就不由地消退了些。
以往景曉萌不曾有真心交過朋友,或許也就是因為他的“挑剔”吧?因為隻要發現别人身上有自己忍受不了的缺點,景曉萌就會把他歸類成普通朋友,并不會交心。
而這次因為張稀霖找人代考的沖擊,景曉萌開始消停了一陣,沒再頻繁出現在張稀霖的周圍。他開始與自己做起了鬥争,思考他的人生,陷入了一種誇張想法當中無法自拔。
夜裡他也奇異的失眠,忘了一如既往的早醒。
他也開始想起以前,想起現在,和未來,還有一些自己的事,和發生在别人的事。那些思考令本就不怎麼勇敢的他變得畏縮起來,飽受精神痛苦。而且也鼓不起勇氣改變自己的想法——他覺得自己很自私,卻也無法說服自己忽視這個疙瘩,怕這麼一退縮,他以往堅持的一切也都會一步步退卻,而如果落到那樣的地步的話,那到時他還是完整的他嗎?--景曉萌不時地會這樣想,隻是痛苦。
但無論他經曆了什麼,在一貫獨自生活的張稀霖眼中,他也就是一副可能用腦過度疲憊的模樣,并不是非常引她注目。
畢竟怎麼說,張稀霖是不喜歡、也不習慣接觸人的,不見到他當然更好。因為她總是有那麼一種直覺和可疑的想象力,總覺得景曉萌對她似乎有什麼企圖似的——事實上也證明那企圖一直存在着。
隻不過張稀霖的直覺雖然一向很準,也很富有看破事情本質的能力,但對于自身的魅力卻毫無所知,所以即使猜到了一點,但卻完全搞錯了方向。
所以這場景就變成,他們就像兩隻各自守衛自己領地的動物,隻要景曉萌一動,她也警覺地嚴陣以待。而景曉萌一動不動什麼都不做的時候,她也就沒什麼想法,畢竟她不知道他真正的意圖是什麼,隻是猜測而已。而他們之間一直相安無事,也因為她一向擅長忍受孤獨,沒有什麼特别表現的原因所緻。
這樣忍受孤獨的生活對别人來說,可能很奇怪、很難熬,但對張稀霖來說卻沒有什麼。因為在她獨自在那個别墅陰暗角落生活的前十幾年中,她完全靠自己腦海中的世界活過來的。她也不喜歡任何人闖進她的世界——所以景曉萌自己“知難而退”,她反而覺得更好。
然後就是這樣的,每個學院的生活作息不同,而且張稀霖又特别申請了在家住宿,平時也沒參加什麼其他社團活動,或者運動會之類的情況下,他們倒是有好一段時間沒再見到過對方了。
而當張稀霖再次見到景曉萌的時候,已經是在一個月後的塗洛醫院一樓大廳。
那天也很巧,景曉萌剛好在塗洛山下的操場打完羽毛球--他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來這裡已經成為慣性。然後再回程的路上,就遇到了正要出社區去市醫院檢查的姚家姐姚奶奶。
當初景曉萌報名參加塗洛社區人員服務一對一的幫扶的時候,就是沖着張稀霖去的,而現在雖然自己心生退意,姚家姐也并不是真的那麼需要别人幫忙的人,景曉萌卻還是收拾收拾,陪着她去了醫院。
剛進市醫院門的時候,他們就看見了低頭哀戚走過的張稀霖。
景曉萌托着姚奶奶的手一緊,猶不自知,而姚家姐卻喊住她,“哎,稀霖啊”
張稀霖似乎大腦一團亂糟,停下,微微擡頭看了一眼他們,堪堪地漫不經心打了招呼,神情有些恍惚。
姚家姐就問了一句,“你怎麼會在這裡?”
張稀霖摸了摸鼻子,咳了一聲,“呃,溪岩……生病了,不是很嚴重的,就是發燒了,我來醫院取下她的藥,恩……那我先走了”
張稀霖向來不多言,咳嗽了一下,稍稍向姚家姐微微點頭,沒理會姚家姐接下去說到一半的,“哎,那好,那你等下我吧,我隻拿下藥就好的,待會我們可以一起坐最後一班車回社區……”
張稀霖沒聽完姚家姐說完的話,就急促地轉身離開了,在景曉萌眼中顯得失禮又粗魯,這讓本就覺得她敷衍了事的景曉萌,變得更加不滿。
即使他知道,他不應該對她那麼苛刻,但此刻卻還是覺得他看錯了張稀霖,竟不知她如此無禮!
或許人就是這樣,隻會按照自己心裡所想的為基準,來看待這個世界的一切。之前的景曉萌認為,這是張稀霖可以做到的他做不到的潇灑,也沒想到按照張稀霖的思維來說,本來她就要走了,卻還要留下來,陪着剛進醫院的他們坐最後一班車是怎麼回事?
可能是景曉萌的知書達理刻到了骨子裡,雖然偶爾思維會脫缰,但還是基本上是個儒生的。稍微安慰了下有些怔忡的姚家姐,雖然他找出各種理由,安慰自己可能是她妹妹出了什麼事吧,才會這樣......隻不過想着想着,他又有些不理解了--一個人怎麼可以,就算再怎麼悲傷,沒有誰欠她,又怎能将情緒加注在别人身上,将人忽視得這麼徹底,漫不經心呢?
在景曉萌的世界裡,無論如何,一個人都要對别人保持最基本的尊重的,就算再狼狽不堪,也不能這樣無禮,這也才是一個受過教育的人還有的禮性。
虧得張稀霖還是中文系,學透五千年文化遺産的學生,竟不知會讓人如此失望。
景曉萌默了默,扶着姚家姐進了醫院,隐去眼底的一抹悲涼決絕,雖然并沒有那樣的決定,但其實心裡已經默默有種隐覺,打算放棄這毫無二緻的愛戀。
而對此一無所知的張稀霖走在人潮擁擠的大街上,看着電視台的大屏幕上視訊不停地播放,身旁是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喧嚣熱鬧的氛圍讓整個天空的色彩都變得明媚亮眼。隻是,明明是這世界上這麼一個美好獨特的午後時光,張稀霖卻不知為什麼,她的心卻像掉進了谷底那般疼痛。
她一向是個情感細膩,正派的人,自認内心也有自己的信仰和度量,所以自己這一生沒有做錯,也不會做錯什麼。之前的命運多舛也就算了,那些她都可以承受。隻是,好不容易撐到了現在,她為什麼卻要再遭此噩運?
大概生活總是愛開這樣的玩笑吧?
以前,她的父親,那個在衆人面前什麼都好的溫良父親,就因為中年無子而逼她母親生下了又一個女生的自己後,這才導緻身體本來就不怎麼好媽媽,休養了幾年也還是那樣孱弱。且在生張溪岩的時候,身體更加不好了--那時已将近油盡燈枯的母親,直接就快去了,所以張溪岩才一生下來就那個癡傻樣子。
而她的爸爸很疼張析聞。因為的确,比起下面的女兒,張析聞顯得更懂事,更優秀體面,值得疼愛也拿得出手。而她媽媽,因為大女兒有她父親寵着,二女兒也能自理,所以更愛惜張溪岩--因為小女兒的情狀更可憐,值得讓人心疼……
即使一直以那樣狀況活着也就算了。
可現在呢?
她的心髒,她的全世界,原先已經被她無良父親和心力交瘁的母親的忽視割裂得傷痕累累了,不過那也隻是精神上的苦痛。
但這次,卻是真實地在她這一串生命物質的結合體上的傷痛。
她的血液,似乎被一種從地底深處的力量貫穿了全身的靈與肉,像泉水從她的口腔入腹,進入血管,直到透過那破裂了的心髒,造成全身點點滴滴消耗生命燭火的改變。
然後那種死亡的氣息再從毛細血管溢出,揮發進惺忪的空氣當中,蒸騰升空,再盾化雲雨深入地下,卻遵循着守恒定律那般固執地盤踞在她的胸腔那裡。
她一直以來,都認真、用力地活着,孤獨的堅持着自己的信仰活到了現在,雖然看上去也的确是挺漫不經心的,可她也遵循媽媽的遺願,好好照顧張溪岩了--并且把這當做是她這輩子都要用盡全力努力的事情了——當然,她也以為自己的這輩子也就是這樣過了。
可剛剛在醫院那裡,醫生說的話,卻打碎了她本就為難勉強着的生活意志。
“你先天就心髒不足,能支撐到現在才發作已經很好了……”
“如果不做手術的話,不僅絞痛會加劇,而且生命也會……”
張稀霖就這樣,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腦海中全是這些話在回蕩,腦海裡卻全是無比的後悔,心想着倒還不如就忽略自己的疼痛,當做不存在就好了--因為那樣的話,她就不會知道自己生命的界限,如果突然有一天心髒爆裂死在路上的話,那她也不會徒增這麼多煩惱了--本來她就已經為張溪岩的病情擔驚受怕,沒想到現在卻要為這額外多出的事情而耗神費力。
而她現在想起那醫生給她理解的話來,好像仍有些模糊的感覺。
因為那些話好像看起來沒有任何嚴重的意義,隻是字面上的意思,可它所代表的一切卻有着很大的意思,大到是可以颠覆生命的那種含義。
她從小以來不愛活動,就是因為不知名的氣喘和難受所緻。所以她總是下意識地避免劇烈運動,做事也一向是慢條斯理的--就怕哪天突然的心髒抽痛喘不過氣來。
她不是沒想找人說過,可是說過一次沒人在意,第二次說了又被責罵麻煩後,她就再也沒有說過了。
後來那麼多事發生過了,她也一直抱着隻想着好好把張溪岩養大這樣的想法,苦苦支撐着,倒也和她不甚健康的身體相安無事。
可現在這算什麼呢?她都已經熬過那麼困難的日子了,還以為曙光在前,卻沒想到卻被生活如此地雪上加霜。
畢竟,張析聞雖然也是她姐姐,但畢竟相差太遠,也不曾親密。連要張溪岩的藥錢都已經如此困難了,更何況是她這麼一大筆的醫藥費。
其實嚴格說起來,要不是為了溪岩的身體着想,連笑都覺得沒必要的她,才不會一直如此低頭嬉笑,向張析聞索要零花錢的。可她現在又如何去和張析聞說,她的身體已經千瘡百孔、需要救治了呢?
張稀霖不由地擡起頭來仰望天空,努力克制即将掉下的眼淚。
她實在想不透為什麼這個城如此繁華,卻偏偏人與人之間的際遇卻如此無常?
冰涼的風呼呼地刮過街角和透明玻璃的建築,向無數的山林深處灌去,消弭在無聲無息包裹着過度文明和山靈意味的冷冽空氣中。
一串清脆的硬币聲響起,年老的乞丐擡起渾濁的眼,眯着眼迎着陽光折射在鏡面牆刺人的光,一個長褲長袖的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轉角的花圃.
......
那一天,張稀霖是一路流着眼淚從市區走回社區的。
不過真難為她在如此悲傷的時候,腦袋裡還記得哪邊的路更少人走,哪邊的路人更多些,隻顧忌着自己的臉面要緊。
林間密密層層的樹林世界,像片一片巨大的綠色的沙霧蓋在森林的上空,伴随着蒸騰的煙柳光下風逝流去,再是一些細碎地聲音飄落,輕輕晃晃,葉擺着弧度打轉優雅落下。
可惜的是,那在戀人眼中浪漫,孩童眼中夢幻的落葉,卻是她用悲傷一點點驚動的。
小劇場
(四)
“什麼感覺?”,穿着白大褂的張稀霖一手用力按在景曉萌的虎口上,一邊詢問道。
“沒什麼感覺”,景曉萌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哈,果然還是妥協了!雖然不是粉紅護士裝,但好歹也算是制服誘惑了吧,而且裡面還沒有内内哦,麼麼( ̄ε ̄@),看那群吃瓜觀衆還敢笑我們沒有情趣!哼哼……
沒想到張稀霖收回聽診器卻冷淡地皺眉,“沒什麼感覺?沒什麼感覺就是最大的問題。你身體很虛——不過還有的治”
納尼?!如遭電擎的景曉萌瞪大了眼睛,而後升起沖天的怒火,果斷撲倒,決定今天再加一……不,兩個小時!
一邊動作的過程中,他還不由地憤憤道,“本來還想給你機會溫柔一點,不過算了,機智如我,早知道你會是這樣的人......哼,那我就用實際行動讓你看看我到底虛不虛!”
“咦?你怎麼裡面還有衣服……哎呀,别打,别打,你的内衣不是我藏起來的,我不知道它在微波爐裡呀!”
(五)
張稀霖,“你不該喜歡我的。在這世界上,我最讨厭的人是我爸爸。可其實我卻把他的欺軟怕硬、勢利眼、固執和狡猾都學了過來,隻不過我隐藏得很好,從來沒說出口、也沒機會去做而已……我不想欺騙你,但我沒有愛你到可以改了這些的地步”
景曉萌,“可你并沒有做出任何實際行動,而且現在也并沒有對我隐瞞啊!在一起生活十幾年的家人面前都沒說出口的話,你卻對我說了,我很高興--而且,我就是這麼喜歡你,又有什麼辦法呢?”
張稀霖:“好吧!隻是(╥╯^╰╥),在這麼煽情的時刻,你能不能别這麼下流?!快把手放開!瑪麗隔壁的~”
(六)
景曉萌 ̄へ ̄,“誰把東西放在這裡的?!肯定是想謀害朕,讓我跌一跤明天不能參加四級考試,真是太可惡了!怎麼會有這樣的人!簡直人渣~……”
小包子嘤:“是麻麻耶!”
景曉萌(⊙o⊙),“啊~,what!額……哈,簡直人見人愛!我早就知道,肯定是小霖霖太體貼我了,不想讓我明天有一場惡戰,所以才這樣的,真是太感動了,我都快要幸福死了,太幸福了……” (﹏)
張稀霖→_→,“都能寫出SC論文的人還過不了四級考試,還說這種話,你怎麼這麼沒臉沒皮呀?”
景曉萌 ̄□ ̄,“嘿,我不用有臉有皮,我有你就夠了啊!”
張稀霖,“恩?”
景曉萌(∩△∩),“因為你可以吃,臉皮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