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風吹了過來,飒撻了一路花葉,悉悉索索。
瞳孔的收縮間,一扇黑色的大門展了開來……是明或暗,亦或是永不可救贖的輪回?
誰也不知道。
馬博士出手了
今天的高天哲事情多到簡直忙到狗批!
先是大清早地給安大檢察官送了份正宗渝記湯粉,按要求在門口等了半天不見人影,隻好趕緊交給保衛處沖回去打卡。
還沒等他吃早飯呢,緊接着他的轄區内又有人報警說小孩走丢了!他的魂險些都吓沒了!
現在小孩多寶貴啊!尤其是常去保育局接回孩子的父母都是對子女異常疼愛、且也非富即貴的,要是有個萬一,他絕對會是被釘在恥辱柱上“名垂千古”的人。
他那個急啊,趕緊打報告,查閱天網監控,偌大一個商場,他的眼睛都要看瞎了,又到處找不着,最後倒回去翻監控,這才發現,原來那小破孩順着商場一處維修的缺口鑽了過去,又穿過一排樹木草叢,跑到對面的遊樂場玩去了……
忙了一身臭汗,日頭也早已西下。
高天哲饑腸辘辘地正想直接回家,卻不想接到了馬博士的電話。
馬博士是法醫院的大姐大,人美飒氣又有型,堪稱女強人中的超級女強人——她甚至連吃住都在法醫院本部,工作極其嚴苛高效,卻還能妥善地處理好各種人際關系,年年都被評為先進工作者、城市之光、優秀員工……家裡的獎狀一摞能摞到比天花闆還高的那種,簡直吓死個人了!
高天哲以前的确是想讨好人的,畢竟他沒權沒勢,本來就不容易,更别提靠自己的能力加塞檢查什麼的——除了有幾個他是關系混的特别好才有此“殊榮”,馬博士這邊,他隻不過是想她對自己公正以待罷了!
但後來有一次,他為了達成目的,順着某個部門老大的心意,無意中說出“馬博士像個男人婆”這一句話後,剛開始他還有些愧疚,可直到後來被強迫拉去看了一個月的細緻解剖“課”,他就真的很尊敬馬博士了,真的是無與倫比、五體投地、全身膜拜地尊敬那種。
是以馬博士邀他出去吃飯,他趕緊以最快速度沖到了附近店鋪,買了身幹淨衣服,然後又到賓館開了間房洗漱,搗拾幹淨後,這才趕去她說的那個地方。
高天哲到的時候,已華燈初上。
他生怕馬博士等的久了,着急地用目光搜尋身影,想要賠罪。
可是看來看去,到處見不到人影,這可急得他,還以為是馬博士等久了又回去了。
他掏出手機想要打個電話,卻不料斜前方一個打扮得像個明星一般搖曳生姿的女人朝自己走了過來。
高天哲對此并不感冒,直轉了個方向,垂下視線,把目光從那一大片白皙的肌膚上挪開。
“喂……”,女人忽然拍了一下自己。
高天哲一皺眉,一手維持着通電話的姿勢,另一手的肩膀立馬一矮,卸掉女人搭過來的手。
卻不曾想下一秒,鈴聲從女人的包裡響了起來,而後知後覺地高天哲也才從女人那憤怒的眼光裡勾勒出馬博士的眉目。
“額……”,高天哲額腦袋一下子死機,隻發出個單音便停在那兒,但他一下卻又立刻反應過來,現在阙待解決掉是平息馬博士的怒火問題。
“馬馬……馬博士”,高天哲直打磕巴,後面才好了一點,“對不起,我有點近視,剛剛也沒認真看,您今天……”
他上下快速地掃視了一眼,适時地表現出幾分驚豔,“哇!真的好漂亮,馬博士你是要相親嗎?不早說,早知道我就租輛好車送你去了”
高天哲說着,回頭看了眼自己的機車摩托,略現窘迫,“您穿着這裙子,我這車不好坐呀”
是啊,又不是關系親密的人,穿裙子又隻能側坐,那不得靠在他的背上再抱着他才能坐穩?要是平時就算了,可現在她那麼“波濤洶湧”的,高天哲更是不敢主動建議了,隻說了這麼一句便乖乖地等着。
馬博士似乎是氣笑了,“我不是說了要跟你吃飯了嗎?你聽什麼啊……”
馬博士中氣十足地說着,但轉瞬又想起什麼,突然喉嚨癢了似的,咳了一聲,叉腰的一手便放了下來,捋了捋垂到額邊的碎發,聲音輕柔,“嗯……好不說了,我們進去吃飯吧!”
高天哲突然渾身毛骨悚然起來,卻也說不出那具體是種什麼樣的感覺,隻好不明所以地跟了進去。
餐廳的地點是馬博士選的。
不貴,但有情調。
就沖着那一襲長裙,高天哲決定待會無論如何也要付賬才是——因為之前有很多債要還的他不是一般的摳,一般情況下,關系好的他讓人請了就算了,大部分都是直接aa,除非他主動叫的——這也是所有人都知曉的“公知”。
而今天是雖然馬博士開口的,若是她非要付他的那一部分,看着她那一副白袍老大的霸氣模樣,高天哲也就說幾句“感恩戴德”的話過去了,反正他們關系也算熟的那種,可她今天這副女人味十足的姿态,讓他真是一點都不知道如何是好,隻能依照本能反應行動。
馬博士沒有吃飯講話的習慣,高天哲也是,且又不是談生意奉承,私下他們也都是不愛說話的人,所以他們一般吃完了再談事情。
他們點單、品飲,菜端了上來,一切一如往常。
但正當他們低頭“幹飯”的時候,高天哲注意到一向雷厲風行、身強體壯的馬博士竟然頻頻擡頭看向自己,似乎還面有難色。
“怎麼了?”,高天哲有些擔心,畢竟向來處事不驚的馬博士從來都不會露出如此神色。
聽到這樣的問話,馬博士似乎更不安了,腦門子一下子香汗淋漓。
看出來她似乎猶豫了半天,很是矛盾又焦躁地,高天哲直覺她會是吐露出一句“驚天動地”的大事,而且還跟自己有關!看上去甚是危險。
可正當他想岔過去的時候,卻來不及了,馬博士最終似乎被淩遲砍頭般地決絕,烈焰一般的紅唇輕輕地吐出了一句石破驚天的話語。
“高天哲,我想給你生猴子”
生猴子?
高天哲發誓,他是真不知道那什麼意思——也或許他能大概猜出馬博士的意思。
但一,今天馬博士的妝容打扮已經嚴重影響他對她最基本的相處與判斷能力,他現在整個人都還處在“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嘛?”的迷魂雲端狀态,二,他從未對馬博士有過男女之情那方面的“非分之想”,再加上馬博士也從未對男性、或者是他表現出過一絲一毫的親近可能,所以他也根本沒能往愛情這方面産生想法……
是以在半天怔愣以後,他又不好大庭廣衆之下拒絕一位女士的請求,隻好硬着頭皮請教。
“怎……怎麼生?”
饒是馬博士再大膽也不會當衆解釋這種事的!
她下意識地以為這是他對自己的羞辱——可一擡頭撞進他的不解的眸時,看着那萬分糾纏的眉和小心翼翼地臉,她突然釋然了。
也是,他這樣的人,即使不願意也會說的堂堂正正的,哪裡會那種欲拒還迎、暗地嘲諷、蠅營狗苟之事呢?他誠然是有他的驕傲的。
想了想,于是馬博士放下了刀叉,放在桌上的手指蜷縮了起來,她倒沒再刻意柔柔弱弱,隻看着高天哲微微笑了一下,強忍着羞意地“直白”。
“你以前背負着父親的債務,一直說不想找女朋友,不考慮生孩子——就算有人說幫你找個富婆什麼也不肯地非要靠自己,我也不敢打擾……我并不是想收割你的成功和自由,我隻是想和你在一起——你可不可以給我個機會?”
這下,卻輪到一向死厚臉皮的高天哲紅臉了。
他有些氣短胸悶、哆哆嗦嗦……其實并沒有,他隻是突然覺得很荒唐,又很茫然,但終于反應過來以後,他卻誠惶誠恐。
千言萬語隻彙聚成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高天哲誠懇又歉意地說,然後垂下了眼眸,喉結滾動。
“為什麼”
“我配不上你……”,高天哲的喉頭滾了一下。
“你配不配的上我是我說了算的”,馬博士又恢複了原來的霸氣,但聲音卻有些抖,“所以說……你覺得你哪裡配不上我?”
高天哲伸手握住她指甲硬掐的手心,慢慢地一個一個指頭掰開,擡起眸來,卻是滿眼的溫柔與悲傷。
“我永遠都不會結婚的”,他笑了一下,眼淚掉了下來,“我是個早就死了的人,我的心也很髒,本就沒資格留下後代——留下來幹什麼呢,教他怎麼去死嗎?”
“所以說”,高天哲頓了一下,縮回自己的手,“我哪裡都配不上你”
“可事情總會變的”,馬博士急忙抓住他往回收的手,“你隻是太累了,等過一陣子就會好的,我可以等你……”
但他的手卻縮得更快,眼眸也更低垂了下來。
“21年的八月,是我最接近死亡的時候。我做好了一切準備,敲定所有細節,但最終卻還是沒能親手結束那個夏天……”
高天哲仍是笑着看她,眼淚卻從眼角劃了下來,“我的一生好像就是為了我爸爸還債的,還完了我的使命也結束了——可當我貪生怕死地又活了下來後,我對責任和這種東西卻避之不及——所以我們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
“因為我不會為你改變”
這話出口甚是傷人。
可馬博士卻感到一陣鋪天蓋地的無力:他的确是不會為任何人改變的了——因為高天哲是從來不屑騙人的。
但這清醒的意識才讓她感到更加崩潰。
“可是,你,你不是馬上要過四十了嗎?”
馬博士頓了很久,才似乎想了起來,又鼓起勇氣。
“我想你也不想失去工作的吧?據我所知,你也沒有其他的發展對象,不如……”
“我不想害你”,高天哲打斷了她,語氣卻又輕柔地重複了一遍,莫名有種可憐的悲傷,“我不想害你”
飯是吃不下去了,馬博士率先離開了座位。
高天哲付了賬後急急忙忙跟了出去。
“讓我為你叫輛車吧!”,他有些乞求。
畢竟馬博士現在的狀态着實令人擔心,而現在又的确晚高峰期攔不到什麼車。
“不用了”,馬博士看都沒看地攔下了一輛公交車,轉身上去的時候,卻頓了一下。
“祝你生日快樂!”
她說着,然後頭也不回地踏上了那不知去向何處的夜車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