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嚴肅嗎?”,男人很是震驚,“天哪,我哥哥以前讀書的時候可是号稱“溫情小王子”,“世紀大暖陽”的,這差别也太大了”
西仍歌聽不下去了,擡手示意了下,“我還有事……”
男人眼疾手快地握住了他的手往下,“那李主任有事就先忙吧!我們先上樓了”
一陣寒暄不提。
推促間,兩人到了樓梯轉角。一牆之隔的外面電梯聲人聲不絕于耳,樓道間的心跳聲間或可聞。
“林,林霁塵?”,西仍歌被按着的手掙脫不得,不得不氣喘籲籲。
“是我”,頭頂沙啞的聲音響起。
男人的唇很接近他的額頭,溫熱的氣息噴薄在露在外面的肌膚,竟有些撓心。
西仍歌有些不知所措,随着本能回答。
“你,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答案呢?”,林霁塵伸手,手指的指背輕撫他的額角。
微涼的觸感引起了他的顫栗,西仍歌偏開頭去。
“我不懂你說的什麼意思”
“我手術那天,你說的等我出來再說”
“我等你了,不過你去了美國……”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林霁塵的身體更揉近了些,直教人難為情。
“嗯?”,他的唇靠近西仍歌的耳畔,“難道哥哥想反悔嗎?”
4
那天的麻煩被西仍歌以一句“是你自己走掉的沒聽到的”勉強解決。
但林霁塵死皮賴臉想要住進他住處的這一麻煩,他卻怎麼也賴不掉。
正在苦惱工作的間隙,一個電話進了進來。
猶豫了幾個瞬間,西仍歌接了起來。
“哎林阿姨好……嗯?照顧塵塵?”,西仍歌頓了一下,隻是笑着,“可是塵塵這麼大了,不需要我的照顧。況且他有自己的朋友,也需要獨處的空間……”
不知那頭又說了什麼,西仍歌隻喉頭滾了滾,放在桌上的手也蜷了起來。
“阿姨,你知道塵塵住進我哪裡意味着什麼嗎?我媽不會同意的,我也不會……什麼!你說,我媽同意?”
沉默了很久,似停滞了時空的西仍歌才突然反應過來。
他眼神堅定,非常鄭重地緻了聲歉。
“抱歉林阿姨,我回去再向您賠罪吧!”
在挂完電話二十分鐘以後,林霁塵也從樓上下來摻活了一腳。
“你拒絕我媽就算了,為什麼還拒絕你媽媽的意思?”,林霁塵漲紅了臉皮,難得又回複了以前清秀小子的模樣。
“我說過我會回去緻歉的”
“這不是道不道歉的問題……”,林霁塵語塞,但要繼續說下去也實在說不出口,隻能執着地看着他。
“你在打擾我辦公,請回吧!”,西仍歌往走廊看了一眼,然後回轉,“晚上我請你喝酒”
至此林霁塵無話,乖乖轉身出去。
西仍歌看着那背影,有些難受、不堪湧上了心頭,那不堪持續到了下班以後,西仍歌一走出辦公室,就看到拐角處的那個人正等在哪裡。
那人身邊還繞着幾個年輕男女,說着笑着,就像他年輕時候那樣恣意潇灑。
腳後一磕,西仍歌轉了個方向,打算從樓梯方向下。
林霁塵卻發現了他,揮了揮手。
“哥哥,這裡!”
頓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裡,西仍歌很不好意思,但衆目睽睽之下,還是朝他走了過去。
“走吧!”,西仍歌朝林霁塵揚了揚車鑰匙,然後和向他打招呼的後輩們點了點頭後,率先走了出去。
轉過頭的瞬間,就聽到林霁塵用那種很驕傲——甚至可以說的上是嘚瑟的語氣跟那群後輩們告了别。
心裡泛起一陣無奈,西仍歌沉默地扭動了車鑰匙,把車開了起來。
林霁塵卻不同以往的激動,“哥哥,我像你嗎?呵!那些老員工都說我跟剛開始工作的你一模一樣,我剛剛和那群小屁孩說的時候,他們都不敢相信……”
西仍歌轉動方向盤的時候飛快地瞥了一眼,隻觸及那滿滿晶晶的眼神便被燙了回來。
“不像”,不知為什麼,他不想再聽下去了。
“怎麼會不像?哥哥你高中就是這樣的”,林霁塵忍不住反駁,想說出個一二三來,“那個時候你靠在籃球網,夕陽打在你的側臉,就很……”
“搞得跟你見過一樣”,西仍歌打斷了他。
他的高中是有名的封閉式管理學校,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我當然……”,林霁塵的氣勢終于弱了下來,“沒見過”
西仍歌沒再打說話。
而遲鈍如林霁塵,才似乎感知到了某人的不悅。
他躊躇許久,隻還沒等鼓起勇氣說些什麼的時候,酒吧卻已經到了。
西仍歌帶他來的這個酒吧很是規矩,就是個幹幹淨淨喝酒聊天的地兒,隐私還很安全。
要了兩杯淡飲,一直以來對林霁塵總是被動、躲避的西仍歌許是厭了這拖泥帶水的糾纏,決定拿回控場的主權。
他的話顯然經過深思熟慮。
“你是特地回來找我的嗎?”
西仍歌看向林霁塵的眼滿是專注,雙手卻靠在吧台的沿上漫不經心地摩挲着玻璃杯的邊緣,顯露出了一種極緻的魅惑感。
“當然”,縱使林霁塵自認做好了各種準備,勢有得到面前人的決心,但畢竟比西仍歌少活幾年,還是不免急躁了幾分,“我想要和哥哥你在一起,自然是專門回來找你的”
“嗯”,西仍歌聽完點了點頭,“噢對,我記得公園那次遇見之前,我好像有碰見過你幾次,為什麼那時裝作不認識呢?”
“我以為哥哥會認出我”
“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不,不是”,林霁塵聞言卻十分鄭重,他一把抓住西仍歌放在桌上的手,隻是後者反應極快地将手縮了回去,林霁塵也不覺得尴尬,隻握緊了手。
“我從小就想成為哥哥這樣的人,就算哥哥不記得我,我也打算按照沒認出來的那樣相處……隻是,隻是我實在忍不住哥哥每天對我視若無睹,所以……”
剩下的自然不言而喻。
“所以你還找了你媽媽?”,西仍歌的下颌骨咬了一下,眼神毫不客氣地看向他,“你知道你媽媽還找了我媽嗎?她年紀那麼大了你怎麼敢!”
西仍歌為人的道德感極強,任何不堪的舉動都會成為他判某人“生死”的關鍵,林霁塵可不敢認下來那慫恿。
“不,我沒有。我知道哥哥你對雲妨她們的重視,所以我從來沒想着讓他們知道——但是,阿姨知道後也是贊成的……”
“不可能”,哪有一個母親會允許這樣的觊觎!
西仍歌正欲開口斥責,林霁塵卻攥住了他的手。
“日記。剛開始阿姨鼓勵我來找你的時候我還不相信,以為她……是以退為進。我就掩得嚴嚴實實的,可是她說那次在醫院裡所有人早就知道我的心思了”
林霁塵現在說起來還是有些心驚肉跳,“原本她也不想我和你在一起的,但是無意中看到了你的日記,就是雲妨去老房子打掃的時候——你不常回家,也不找女朋友,寄情于事業的原因都找到了答案……阿姨覺得,這樣活着也是死了,所以才答應我的”
西仍歌的臉一下青紅一下紫漲,但最後卻湮于無形。
他嗤笑了一下,“那大概是我高中時候寫的吧?那個年紀,懂什麼人生真理?不過是些無病呻吟罷了,也值得當真!”
“可是你說你想死”,林霁塵抓緊西仍歌想要抽回的手,“鄰居姐姐被酒駕撞到的時候,你說她什麼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也馬上快要結婚了,可能家裡還有人在等着她回家——你很想和她換一下,因為你本來就沒有了活着的欲望,可她的生活充滿希望——你知道這樣的話看着讓人有多心痛嗎?哥哥你也是有等着你回家、愛着你的人啊!”
林霁塵的眼淚掉了下來,“你為什麼不能直面你内心的真實感受呢?”
“那是我自己的事”,西仍歌終究還是扯回了自己的手,“再說了,就算直面我的内心,我對你也沒感覺……”
西仍歌的話還沒說完,林霁塵就霎地欺身而近,搭住他的手腕。
“久病成醫”,林霁塵的聲音帶着某種惡劣,“哥哥,難道你這心髒也壞了嗎?”
5
“哥哥你真的不喜歡我嗎?”
在西仍歌鴉雀無聲的靜默裡,林霁塵拿起他的手貼在臉上摩挲,目光悲傷卻纏眷地注視着。
“要是西雲妨不喜歡我,我也不會喜歡她。可要是你不喜歡我,我就也不會喜歡我自己了——因為你不喜歡我”
“你确定你真的喜歡我?”,西仍歌終究按耐不住開口。
沒等他回答,西仍歌先說了一句,“我也喜歡你”
林霁塵聽聞這話高興得要飛上了天,卻不曾想被後面的話給打落寒獄。
隻見西仍歌皺起眉頭,很是認真,“可是我喜歡你,隻是喜歡你的有錢、從容——換成任何一個來過你的人生都可以。也或者我喜歡的并不是你,我向往的隻是你的恣意”
“我沒有深愛過,不知道什麼叫獨一無二,就算再喜歡的,隻要難受、遺憾一陣子,很快就可以找到替換的。我也不長情,或者說我隻是長情你這一類,而你隻不過剛好是我喜歡的一類——雖然很難找到,甚至我這一輩子可能都找不到,但總是可以找到替換的——因為你這張臉安到任何一個其他階層臉上,我都不會關注你,你的靈魂除了正直對我來說毫無吸引之處”
林霁塵沉默了很久,擡起頭卻是紅着眼看他,聲音沙啞。
“那我要做什麼,你才會對我另眼相待?”
“我不知道”,西仍歌垂下眼眸,“是你要我喜歡你的,那就你來驚豔我。做些我做不到的——但我建議你還是不要”
他瞥了一眼林霁塵的手複又收回,“那可能會花一輩子不說,就算我和你在一起,我也會感到羞恥……”
“羞恥?”
“是,因為我無法忍受别人的目光”,西仍歌擡起頭,“你能改變這個社會嗎?”
林霁塵的下颌骨咬了一下,“不能”
“我也不能”,他笑了一下,晃了晃酒杯中的紅色液體,然後一飲而盡,“既然不能堂堂正正,那就算了吧”
西仍歌說着,便要下了座位,林霁塵拉住了他。
“為什麼要和别人比肩?哥哥你的幸福難道隻存在于他人的眼光當中嗎?”
“當然不是”,西仍歌坐了下來,自己也忍不住嗤笑了一聲,“我隻是不想患得患失,也不想追求自己的幸福了,但我想我或許可以帶給别人幸福”
“對我來說,因為愛情對我來說并沒那麼重要。而我現在,也隻想求你不要讓我丢臉——是的,你沒聽錯,我說的是丢臉。我的幸福雖然不存在于他人的眼光,我的确是活在他人的眼中——你想說我們逃到别的地方去對吧?可我的家人、我的工作、我現在所處的地方就是我的整個世界,逃到别的地方去,我就不是我了,我生來并不是單為你活着的,我想為某些人付出……”
林霁塵沒有開口,隻是緊緊攥着的手和努力思考對策的眼神顯露着他的堅持。
西仍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他的唇角勾勒出了一點子笑意,卻又苦澀。
“隻能說我們遇到的時間不對吧!”,他給自己又倒了一杯紅酒,低低地啜飲起來。
“你知道在高中的日子有多難熬嗎?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又有那麼多人情“事故”,又那麼嚴苛——早上五點起來跑操,黑黢黢的天色,伴着吵人又嘹亮的歌聲”
“那天我遲到了。着急進去卻又根本看不清隊伍的時候,在某個瞬間,我好像穿越到了無數年前天空之下……那個時候也有人像我現在這樣見過那樣昏晦的天空吧!讓人恍然如夢,卻又心生感慨”
“或許我和他們有同樣的努力、也有同樣的煩惱——也或許是不同。但不管怎麼說,隻要那情感無人知曉,就一點兒也不重要”
“所以我也是”,西仍歌看向林霁塵的眼,“你也是”
“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