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輕男人正要往回走的時候無意中朝林桢桢瞥了一眼，頓了一下就愣住了。
而後他看向路雲川摟着的女人，似乎想到了什麼，咧開了嘴。
“小美女，你來找路雲川幹什麼的啊？”
雖然這問題有些突兀，但問人不答可不是個好習慣——尤其在這人明顯又是甲方大大的好友的份上。
但那人顯然有些太自來熟了，于是林桢桢就有些拘謹起來。
“我代表我們公司來跟路總簽約的……”
“噢！難怪，我就說，你這新面孔我沒見過”，那男人一拍手，突然有點興奮起來。
“啊對，你第一次來，那你肯定沒在這附近玩過吧？”
“我帶你去吧！”，年輕男人熱情邀約，還打十分包票，“放心，我跟路雲川熟着呢，在這一塊也算有頭有臉，不會坑你的！”
路雲川聽了額上青筋直跳。
理論上，為了避免接下去的麻煩，他應該直接拿過她的合約，當場看了簽字，再叫她拿了走人——但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懶怠那麼去做。
他根本做不了那事，但他也不想她跟那個花花公子走。
“你不要……”，路雲川開口想說些什麼。
他身邊的女人卻打斷了他，“雲川，你先忙吧！我們明天再約”
“嗯……”，路雲川權衡了一下，“你沒關系嗎？”
“當然”，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背，邊眨了眨一邊的眼睛。
笑顔如花。
“好吧！”，路雲川看起來很是愧疚，“那我明天補償你”
“安啦”，女人仍是笑着，然後親了親他的嘴角揮手離開。
5
誠然，不管事情怎麼發展，這裡沒有林桢桢說話的餘地，所以她隻好靜靜地站着。
“可以啊你”，年輕男人捶了路雲川一拳，“美色當前，居然還能忍住來工作”
“别鬧了”，路雲川皺着眉頭揮開男人的手，然後看向林桢桢。
“那就在這談吧！”
說着，他便跨上了臨街的露天咖啡館的階梯，尋了個位置坐下。
林桢桢和年輕男人也依次跟了上去。
路雲川一頁一頁，逐字逐行地在那邊翻看合同。
林桢桢屏息以待，略微有些緊張。
但旁邊那個年輕男人卻不好打發。
路雲川在那邊看，他就在這邊湊近了林桢桢，還一臉興緻勃勃地壓低了聲音。
“你談戀愛了嗎？”
這問題好生唐突！
但林桢桢沒有辦法，隻能笑笑地回答，“沒有啊”，然後并不多言。
“怎麼會！”，年輕男人大吃一驚，“不可能吧”
“的确沒有”，林桢桢仔細回憶了一下，不由苦笑，“好像沒有人跟我說過喜歡我的”
“一點暗示的也沒有？”，年輕男人窮追不舍。
要不是看在這男人是路雲川的朋友、潛在的客戶一枚，加上看上去非富即貴，林桢桢真想甩個臉色，但可惜她不能。
不過，“暗示？”
林桢桢倒真有點懵了，但她還是努力嘗試理解。
“額，比如？”
這倒是不好舉例子。
年輕男人想了想，比劃了一下。
“比如說，有客戶私下約你吃飯……”
“可是沒有客戶私下約我吃飯過啊”
這句話給人堵得嗆死！
年輕男人不甘心，又再舉了個例子。
“比如說，如果有客戶叫你去接他呢？”
林桢桢很是疑惑，“那肯定是要去接的啊，應該是有東西要提或者别的事情吩咐，這也算是在工作範圍之内的事，很正常啊！”
隻不過……去接人？
偷偷觑了正全神看合同的路雲川一眼，想起那兩次去車站接人，她突然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太對勁——那東西似乎也太少了點。
但看着他和女朋友那恩愛勁，明顯就是自己多想了吧！
說不定他對自己的厭惡和當初的贈筆，都是因為她有一張長得非常像他女朋友的臉而已。
思慮至此，林桢桢複又收回了視線，感覺有些尴尬。
“噢咿！真是個聰明樣子笨腦殼……”，年輕男人并不想就此罷休，“聽不懂暗示，那你就不想談個戀愛，主動出擊嗎？”
“為什麼要啊？”，林桢桢搖了搖頭，笑了一下，“我覺得一個人生活挺好的”
“那你對另一半有什麼要求嗎？”，年輕男人簡直毫不放棄。
林桢桢也不是很想再回答了，隻好笑着反問，“先生你這麼問我會多想的”
“哎呀，沒關系啊，你可以多想啊！”，這人真是死厚臉皮。
為了打敗這個“魔法”，林桢桢開口了。
“嗯，我有潔癖，不喜歡用别人用過的……嗯——所以，還是算了吧！不過也是，現在哪有人會沒有談過戀愛呢？”
“我去”，年輕男人拍腿大叫一聲可惜，然後撐在桌上的手一轉，大拇指朝向路雲川。
“毀了，這位靓仔之前還符合标準的，哈哈！”
許是男人笑得太過張狂，路雲川終是不滿地踹了他一腳。
年輕男人龇牙咧嘴地捂着腿抽氣，還不忘再調侃他一下，徑直問到林桢桢的面前去了。
“說真的，你覺得路雲川這人怎麼樣啊？”
“路先生很優秀”
“如果他沒有談戀愛過的話，你會喜歡他嗎？”
這問題問的很是讓人崩潰，怎麼回答都不妥當。
于是林桢桢隻好抿了抿唇打個哈哈。
“可惜沒有如果”
“那我換個問題好了”，年輕男人似乎是個戀愛腦地死磕。
“如果有個人特别喜歡你，喜歡你很久沒有告白，想要忘記你但卻發現還是很喜歡你那怎麼辦——呐，好吧！其實我是個作家，你就當幫幫我，我實在很想了解一下不同年齡段的婚戀觀，我的筆名叫Author，如果我寫了的話，我把書寄給你一本呗”
“你就是Author？”
林桢桢的眼一下子就亮了，整個人靈動起來。
她的五官分開來看都挺不錯，但面無表情的卻有些怪異——可這怪異一旦沾染了點她真實的情緒，那便完全變了一個情緻，十分迷人了起來。
讓人感覺周遭都明媚了起來。
“如假包換”，年輕的Author頓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後掏出了手機，“我們加個朋友，你看下就知道了”
“好呀”
林桢桢掃了一下他的手機，然後改了下他的備注名。
“我覺得你……”
添加了聯系人後正想說什麼的Author看着順手點進去的朋友圈一下就愣住了。
那是一張拼接的對稱圖。
左邊是剛剛才定位的書城購，右邊是水印日期為多年前的書架全覽圖——上面無一例外的作者名，都是大大的Author。
文案上隻寫着簡短的四個字：我的青春。
6
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了心頭。
珍重、堅持，亦或是感動……不知是什麼讓這個剛剛還喋喋不休至有些放浪形骸的人瞬間安靜，然後忍不住用手掩面笑了。
難怪路雲川會喜歡她！連他都忍不住觸動了。
不過，還沒等他消化完那些突如其來的洶湧情感，林桢桢就有些激動起來了。
她向前挪了一下椅子，然後直直地看向Author。
“可以冒昧問一下，您下一部作品是寫什麼題材的呢，已經想好了嗎？”
“嗯……是”，Author有些不好意思，但看着她那富有神采的眼卻又忍不住繼續說了下去。
“是講一個男生暗戀一個女生一直沒有告白，但又還是喜歡的故事——男生一直很痛苦，甚至還找了相似的女生替代……額，女生的話，蠻安靜又遲鈍的，這也是為什麼男生能暗戀的本色——隻不過我在考慮，要不要加入一些别的特質來制造沖突”
“所以”，他調整了情緒，然後問道。
“打個比方說，如果有個人特别喜歡你，喜歡了你很久沒有告白，想要忘記你、但卻發現還是很喜歡你那怎麼辦？”
“那應該……跟那個女生無關吧？”，林桢桢皺着眉頭思考，“那個男生既然什麼都沒說，女生根本就根本一點都不知道——不知者還不罪哩，這怎麼跟女生什麼想法有什麼關系呢？”
Author聞言也陷入了沉思。
林桢桢這才驚覺緊張了一下，“抱歉，我這隻是自己的想法，如果您想要更好的素材的話，可以多方參考一下”
“不要多想”，Author笑了，“我隻是随便問問，我該向你道謝才是”
“不會的，有什麼您說好了，如果我能幫得上的話”，林桢桢也點頭笑了笑。
“嗯”，Author倒還真起了心思想問，“那如果那個男生跟女生告白呢，你怎麼看？”
林桢桢代入思考了一下，隻還是搖了搖頭，“我想，這麼久沒告白，那個男生肯定是有他的考量，那也沒什麼關系，就繼續考察下去好了，一輩子應該也夠了”
“你這是在開玩笑嗎？”
林桢桢覺得冤枉。
“不是，他沒告白肯定是不夠喜歡啊！如果足夠愛的話，怎麼都忍不住的”
“好吧”，Author做了妥協。
雖然他連個中文名都沒有，但還是很懂得和華人打交道的。
“那如果他後面跟你告白了——又或者是換一個人喜歡你，你剛好也喜歡他，就因為他談過戀愛，你也不會接受嗎？”
“不會”，林桢桢笑了一下，就算笑着，眼神裡卻有些薄涼，“我這輩子不管什麼，都是撿别人剩下的東西，但至少這個，我想要專屬于我自己”
“可是那太難啦！”，她聳了下肩膀，“我早就不抱期待。再說了，我可是奔着提早退休去的，不應該為這種事情停下我的腳步——唉，不過這也沒辦法，可能因為我比較笨，有強迫症，一次隻能做一件事情”
“可是……”，Author皺了皺眉，想說什麼，卻被一開始就靜默在一旁的路雲川打斷了。
“你先走吧！”，他說了一句，擡起頭來，在兩人都很震驚的眼神下看向Author。
“我？”，Author反應過來後并不想離開，但路雲川的眼神隻盯着他。
那暗中較量的眼神令他轉頭思量了一下，然後決定自己還是先行離開的再做打算。
“那我就先走啦！等你忙完工作再聊”，Author說着，沖林桢桢揚了下手機，然後跨下了樓梯，頓了頓，才旋即轉身離開。
“嗯……”，才反應過來單獨和路雲川在一起的林桢桢有些傻眼，隻好趕緊詢問了一番。
“路先生，是合約有什麼問題嗎？”
“合約沒有問題”
路雲川說着，修長的手将捏在手裡的文件放下，擡起頭來然後雙手十指交握。
“可你有問題”
不得不說，這樣的路雲川很奇怪。
林桢桢不禁心裡暗暗琢磨。
明明剛剛他的情緒看上去還很正常，甚至頗顯淩厲。
可現在她卻十分能感受到他周遭的黑暗氣場——他的眉頭高高皺起，眼神也變得深沉。
仿佛一瞬間所有的溫文爾雅皆盡失去，而他骨子裡所有欲望得到滿足的那種倦怠襲卷開來，彌漫着深深的自我厭惡。
“我，我有什麼問題？”，林桢桢有些不明所以地結結巴巴。
“呆子”，面前的人罵了一句，眼眶裡竟有些晶瑩閃現。
林桢桢這下有些察覺到了什麼，但以往她有想到什麼的時候，都是多想，且也有過太多求而不得的東西，所以久而久之，她便也不再多想。
她想當做不知情過去——即使有些不好意思，但她還是打算不要太傷腦筋，是以忽略了深究那個“呆子”的含義，恭敬地詢問面前的人。
“路總，這份合約……”
“簽好了，你可以走了”，路雲川的手随筆一動，刷刷刷簽好了大名。
“謝謝，非常感謝您”
林桢桢忙不疊起身緻謝，然後雙手伸過去想要取桌上的合約。
抽不動！
她擡起頭看了一眼，原來是路雲川用手按住了它。
“你不想知道為什麼我要送筆給你，也不想問下我那幾次在車站等你幹什麼嗎？”
“呵！”，他從喉嚨裡面笑了一下，“你活的可真是輕松，不想知道不想苦惱的全部統統忽略，你就這樣從不回應别人的期待嗎？”
“那未免也太失禮了吧？”，他擡頭看她。
林桢桢這次倒是聽懂了，但卻愣住了。
這叫她如何回應？
“呆子！”，路雲川又罵了一句，“你非得讓我說出——你很美，讓我目垂這種話才會懂是不是？”
林桢桢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無話可說。
不過他似乎也沒期待她的回答，隻是垂下了眼眸。
“我想教你談戀愛的”，他低低地說，然後又笑又沮喪，“我想在你接我以後順便請你吃飯，然後再……但真是可笑對吧？你都帶了别人來拒絕我，可我卻還是再一而再地喊你”
“原來你……”是這意思——林桢桢這才恍然大悟，那之前的行李别扭。
但她又能說些什麼呢？
“可是你已經有你的未婚妻了”，她看到他左手中指上套着的指環。
“我想您可能隻是因為我長得有些像您的未婚妻才會有這些錯覺，并不是真的喜歡……”
“你是真聽不懂還是裝傻”，他握緊了手，手背上的青筋都顯露了出來。
這下林桢桢真的愣了。
“是我先遇見的你……”，路雲川不無認真也不無痛苦地說。
“你真當生意談成了，還有人會親自去工廠的嗎？你是故意這樣做的吧！告所我，你是故意這樣做的，我才不會……我才不會更加難受”
“對不起，我不知道……”，林桢桢有些不知所措。
“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現在還跟你說這些事……曾經的事”，路雲川不知何時收回了情緒，複又變得盡量得體起來。
頓了一下，他的手一翻轉，将手中的文件旋轉向上，然後擡眸看她。
“不過我想請你記得，是我先喜歡你的，我先喜歡的是你。我沒有拿你湊數替代的，是我是想先教你談戀愛的——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我想，你以後會遇到一個更好的……比我更好的人的”
他竭盡全力補充了這句，而後将文件遞給了她。
那幾乎是塞到她懷裡的一樣，随後他便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應該還在那坐着吧？
行走的人心想。
隻不過應該是傻傻地坐着，依照她的頭腦應該要理解很久才是。
不然的話，他或許可以回頭看見，一如初次見面前，他在那樓下的驚鴻一瞥。
“哇，張姐，你不知道，我昨天真的買了超級多水果的！”
“你不是沒冰箱嗎？不怕臭掉啊”
“别擔心，我把它們放在了世界上最安全的位置，絕對不會臭的”
“在哪裡啊？”
“哈哈！因為它在我的肚子裡啊”
某人十分開心地兩手扶着自己的肚子，笑得十分得意。
那或許是他在這個世界上見過最美麗的顔色。
隻可惜，這輩子，他是沒機會再見了。
眼淚的掉落，裝着心跳的聲音。
如果就這樣走到盡頭的話，眼淚幹涸後，當樹上黃色的枝葉掉落。
他是不是又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地重新來過呢？
對吧？這樣做是可以的吧？
也許這樣，才是對他們來說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