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帕覆住沈星瀾的口鼻,隻露出一雙眼睛。
眼角尖尖,眼尾微挑,一粒褐色的小痣點在左眼下方半寸距離,挨着挑高的眼尾和根根分明的下睫毛,乍一看是一雙勾人心魄的狐狸眼。
但這妙目偏又生得流轉多情,潋滟着一汪深情,兼着眼角側天生的淺窩作配,将狐狸眼生出些桃花明眸的花樣。
元肅微微愣神,他從沒見過這位大周朝公主的模樣,總以為她是個面黃肌瘦看起來營養不良的病秧子,沒想到她雖然纖弱,樣貌卻十分動人。
不過很快就回了神,眼底重新攀上淡漠:“元肅救駕來遲,讓公主受驚了。”
元肅,丞相元歡的次子,多年來跟着父親出入朝堂,掌握政治大權,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這回,竟是他前來救駕。
秀珠從沈星瀾身後沖出半個身子:“怎麼見到公主也不行禮?定安公府沒教過你規矩?”
看到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宮婢,元肅扯了扯嘴角,展開手臂展示搭在車轅上的右腿:“剛剛與刺客搏鬥時不慎傷了膝蓋,不便行禮,公主寬厚,定不會計較。”
初次面見公主就這般姿态,君臣之禮抛擲腦後,分明是要給沈星瀾一個下馬威。
秀珠瞪大了眼睛:“你....”
“秀珠。”沈星瀾扯了扯秀珠的衣袖攔住她的話頭,又朝元肅微微颌首回以善意:“不必拘禮,這次多虧了元卿,幫助我們脫困。”
她放下手,雪帕從眼下挪開,一張欠缺血色蒼白的臉蛋呈現在元肅眼前。
元肅這才明白為何世人皆言當朝公主是個風一吹就倒的病秧子。她看起來,就像是個白瓷娃娃,必須捧着護着,稍稍碰了,就會碎成瓷片子。
這個丫頭這麼病弱也不知道能活幾年,看起來比她老子還要好掌控。
元肅俯身拽起腳旁伏在車上的刺客身體,準備把屍體帶出去以免驚吓了小公主。屍體剛被他拽起來,一抹殷紅就映入眼簾。
他知道自己甩出長劍插在了刺客胸膛,必然使他鮮血噴薄而出染紅車與底,隻是這時車與底面分明攤開了兩灘鮮血。
兩灘?
他挑了眉,瞥了一眼屍身正面,嵌在腰間的一個深灰色的圓形事物進入他的視線中。
是刀柄。以嵌入屍體内部的深度來看,應該是把短刀,短刀射出的方位,是載着小公主和小宮婢的車與内部。
他有些驚訝。
“元卿?”沈星瀾輕輕喚着元肅,聲音虛弱輕微,軟綿綿的。
元肅目光停留在被他一隻手高高拽起來的屍體上,冷冷地回道:“臣剛剛還覺得,若是晚來一刻公主鳳體難免損傷,如今看來,倒是臣多慮了,公主身邊早有高人相護,尋常刺客根本近不了公主的身。”
沈星瀾也早就看出了他的猜疑:“元卿是說我的這柄短刀嗎?”
“嗯?”元肅轉過臉狐疑地望向她。
沈星瀾淺淺一笑,拿出了一直放在身旁的木制拐杖。
隻因她的身體虛弱腳下無力,皇帝便命人制了兩把黃梨木的拐杖,用于輔助行走。
她的手摸了摸拐杖的杖頭,食指伸進杖頭靠裡的一處凹處,輕輕一按,機關啟動,一個夾層倏地彈了出來。
“多虧巧手木匠做的這把拐杖,我手無縛雞之力,父皇擔憂我日後如遭險境無法脫身,便命木匠在拐杖裡加了這一個機關,内置短刀,機關開啟,短刀就會飛出奪敵人性命。”
“不過短刀隻有一柄,隻能擊退一個刺客,若是元卿不來,我也沒法抵擋後續來人。”
“說到底,還是元卿及時出現我才脫離險境。”
沈星瀾說着,笑意清淺,兩目彎彎像極了月牙兒。
尋常人在這樣的笑容面前,可不得心化了。
不過元肅不算尋常人,這招對他沒用。
“公主,這機關莫不是特地為我父親準備的吧?”
聲音說得淡然,卻透着絲絲寒意,像凜冽冬風在沈星瀾心頭吹過。
機關神不知鬼不覺地藏了幾年,一擊必殺,說不是為殺元歡準備的都沒人信。
沈星瀾的笑容僵在那兒。
“你胡說什麼?”秀珠直起身子,瞪眼尖聲質問道。
元肅根本沒把這個宮婢放在眼裡,仍盯着小公主,目光中的寒意分毫未減。
沈星瀾的笑容着實有些僵硬,隻她仍答:“元卿何出此言呢?丞相有功于社稷,鞠躬盡瘁為國為民,今又迎接我父女還朝,我為何要殺他?父皇與我多年在外,一朝回京……”
她頓了下,真誠地說:“還要倚仗丞相呢。”
這話說的,倒挺像那麼回事。元肅擰擰持劍的右手手腕,不置可否地将收回了目光。
“瀾兒,你怎麼樣了?”車外傳來皇帝的聲音,隻是始終不見皇帝的身影。看來,有元家人在場,皇帝就連進車與看女兒的勇氣都沒有了。
沈星瀾顫着聲音朝車外應答:“父皇,兒臣沒受傷....”
她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元肅,又鼓氣勇氣補充一句:“剛剛歹人差點進了車裡,幸虧元卿及時趕到,才救了兒臣一命。現在....現在元卿要帶兒臣下去。”
元肅也沒讓她失望,他提起刺客的身體,像提着一隻提線木偶,随意往車下一甩,留下車内大片血迹,那腥氣就直往人鼻子裡鑽。
秀珠一把捂住口鼻,差點要吐出來,沈星瀾也不免被嗆得直咳。
看來車裡确實沒法呆了,元肅也不是這麼不顧體統的人,便騰出手伸向沈星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