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過去,她上了馬仍能駕輕就熟,仿佛過去所學融進了她的骨骼,成為她的一部分。
她确實得感謝元肅。
“殿下,前面就是陡坡,我們放緩一些。”身後的崔氏提醒她。
她們的馬慢了下來,跟随在旁的元肅也慢了下來,此時他們已與近衛拉開距離,到了一處僻靜之地。
陡坡上叢林茂密,大樹蔽日,投影落在他們頭上,像是一張漁網撒在湖裡網羅魚群。灌木叢裡窸窸窣窣,便見一隻毛茸茸的赤紅尾巴掃散密密的葉叢,撥雲見日般掃出赤狐的殘影。
“倒是隻狐狸。”元肅道。
“這次可不能搶了!”崔氏大喜,一把拉開□□。
“慢着。”元肅的手覆上那□□弩機,止住了崔氏的動作,他轉而問沈星瀾:“公主可想一試?”
沈星瀾道:“隻我未曾用過此弩。”
元肅道:“臣教您。”
他手持的是大弓,但也帶了□□,他将□□取出遞給沈星瀾,向她講解弩身各處的機關。
兩匹馬相鄰而立,沈星瀾耐心聽他講解,已是對□□的使用有了了解,比起大弓,□□确實更适合現在的她。
元肅問:“可要一試?”
“好,隻怕如今力氣,準頭會不夠,還需崔姐姐帶我。”
“崔氏魯莽了些,第一次臣可帶公主,但恐您不便。”
沈星瀾并不扭捏:“有勞元卿。”
崔氏道:“公主坐好!”
灌木中窸窣聲響起,兩馬再次啟動,甩開本已追上的近衛,左右夾擊,将那赤狐緊緊圍困,不久赤狐便失去耐心,一頭鑽入灌木裡身影綽綽。
元肅與崔氏在此彙合,元肅身形不動,一手抓住沈星瀾的手腕,一手飛快調動起沈星瀾持握的□□上的望山,瞄準那影綽身形。
“公主可看清了?”
“看清了,便是此處。”
“好!”
元肅拉動機關,隻聽“咻”地一聲,箭弩倏地飛向灌木叢中。
不,不是一聲。
冷箭擊碎了弩身,劇烈的麻痹從手心傳上軀幹,沈星瀾瞪大眼睛,分明有什麼東西擊碎她沉溺于射獵的美夢。
但聽劍鳴聲忽在耳旁響起,如泉擊山谷,清脆而幽遠,震得她頭腦瞬間清醒。
元肅長劍出鞘,擊落了一支飛箭,可另一支飛箭與他擦身而過,射向他身旁的沈星瀾。
“崔苑!”
沈星瀾背部忽遭重壓,半個身子被壓在馬背上,眼前一片黑暗。飛箭聲接踵而至,有些被長劍擊落戛然而止,有些則貼着耳畔呼嘯,不知落于何處。身下的馬慌了,長鳴聲夾着亂蹄聲,沈星瀾被颠得五髒也要破裂。
“崔苑!帶公主離開!”
元肅怒喝,沈星瀾想起身控住馬匹,然而背上重壓未減,她想回頭查看用身軀護住自己的崔氏,然而什麼也看不見。
長劍噔噔噔地擊落飛箭,沈星瀾忽覺背上的壓力輕了,眼前重回光明,她擡起臉,卻不見崔氏,而是元肅的臉。
他緊鎖眉頭、唇線繃緊,從前的倨傲全無,隻剩下肅殺的決絕。
他一把将沈星瀾從四處亂跑的馬上拉了下來,沈星瀾翻身摔下,被他單臂接住,她就滾落于他肩頭,元肅緊緊抱住她,長劍揮舞,絲毫不亂。
飛箭聲仍在,沈星瀾慌亂中分辨出至少三四人在同時射箭,元肅更是早已辨出,怎奈他長劍難擊遠處,手邊大弓也丢了,此時根本無法反擊。
元肅一面辨聲挪步一面擊落飛箭,仍将沈星瀾穩穩護在懷裡,元肅的鼻息就在沈星瀾耳邊起伏。幾個回合之後,他的呼吸頻率在變高變重,拍得她耳廓發熱,可知如此圍擊已近極限。
“射他右手!”
忽聽冷聲指令,飛箭從不同方位齊刷刷朝元肅的右手射來。
“是你!”
元肅陡然收回手臂将長劍高高舉起,兔起鹘落,長劍脫手飛進叢林,就聽悶哼一聲,長劍已刺中發号施令的人。
冷箭因着有人受傷停了一瞬,然而再起時更加迅猛,對方用了連弩,能連發數箭不滞,元肅手上無劍,隻能挪動步伐閃身躲避。
隻懷中還沉甸甸地抱着一人,拖累了他的腳步,令他有些脫力,若就此放手而去,憑他的身手,隐入叢林不是難事。
那人的雙臂還緊緊扣在他肩頭上,不受力的雙腿被他環在胸前,他餘光一掃,懷中偶然閃出的星河眼眸被他掃入眼底。
因是不能走路,她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隻能将身家性命押在他身上,若他放手,她離死不過一息耳。
元肅緊扣牙齒,将她抱得更緊了些。
冷箭穿葉而過,元肅猛地甩開右臂,那飛箭殘影戛然而止。有腥熱落于臉頰,沈星瀾想從懷裡擡臉,卻被元肅按下,他展開手掌輕拍她臉頰,柔聲安慰道:“莫怕,近衛快到了!”
元肅的手放開,她臉頰隻剩濕濡。
蹄聲忽近,山中回蕩起怒喊聲。
“護駕!護駕!”